2010年,上海紀實欄目《風言鋒語》推出系列節目《喜歡上海的100個理由》,有一位 93 歲的老太太,雖已滿頭白發,但依舊目光炯炯、精神矍鑠;容顏雖老,氣質卻非凡,使人一見便可想到她年輕時是如何美艷動人、風華絕代。她就是曾經的上海灘第一美人、著名的名門千金、盛家孫媳婦任芷芳。
1918年,任芷芳出生于上海的一個家境殷實的官宦家庭中,曾祖父任道镕與李鴻章是好哥們,并且同朝為官。父親是北洋政府的高官,在政界有一定的權威,人脈甚廣,敏而好學的任芷芳在父親的熏陶下,早早就接受了外國的文化和思想,舉手投足之間充滿了大家閨秀的風范。
不僅如此,她容貌清麗,身量纖長,顧盼生輝。
但是她有“潔癖”。
她的衣服永遠都是姐妹中最潔凈的,她的手套是白色的,用的手絹也是白色的,就連帽子和皮鞋也都是白色的。她的臥室從來不讓下人收拾,都是自己收拾,而且床單必須每天換一次。
她的“潔癖”讓下人也非常痛苦,每次菜上桌后,她要讓傭人將餐具再用酒精擦洗一遍,吃過飯后,飯桌也要擦得非常明亮,用手摸上去沒有半點油污。
就算外出用餐也要帶上自用的碗,外出理發更要從商店購買全新的理發工具,而且這工具只能用一次。
這樣的與眾不同,有“上海灘第一美人”之稱,她所到之處都像被光輝籠罩一樣,令無數名門貴子為之傾倒,上門求娶者無數。
不過,任芷芳一直眼界很高,并沒有看上任何人家的男子。直到一次不經意的邂逅,一顆種子在任芷芳的心中扎根了。原來,一次任芷芳陪同母親看牙,遇到了盛家公子盛毓郵。
盛毓郵的爺爺盛宣懷在當年名氣可是非常的大,是他一手創造了盛家的家業,被譽為“中國實業之父”、“中國商父”,創造了第一個民用股份制企業輪船招商局;第一個電報局中國電報總局;第一個內河小火輪公司;第一家銀行中國通商銀行;第一條鐵路干線京漢鐵路;第一個鋼鐵聯合企業漢冶萍公司等等,家族在當時特別壯大。
1916 年盛宣懷去世后,盛恩頤接管公司業務,開始分家產。盛毓郵分到了總價為116萬5百86兩銀的祖上遺產,還有很多的房地產,以及中國通商銀行和揚子公司的股票若干。
與許多豪門子弟不同,盛毓郵沒有任何紈绔子弟的惡習,他早年在上海圣約翰大學讀書,后來又在英國曼徹斯特大學留學,畢業后回到上海打理自己的產業,盛家也憑借盛毓郵的努力得到好轉。
兩人簡短的交談,讓任芷芳對盛毓郵傾心不已。盛毓郵被她的美貌打動,可以說是一見鐘情。
門當戶對、郎才女貌,這樣的婚姻自然是被人期待的。
盛毓郵的父親盛恩頤是宋子文的秘書,兩人在私下里也是很好的朋友。后來因為宋家飛黃騰達,盛恩頤家也跟著沾光不少,逐漸在商界嶄露頭角。在盛家父母的安排下,他們很快就結婚。盛毓郵的父親將當時上海灘當時最紅火的歌舞廳百樂門給包了下來,邀請了上百位親友參加婚禮。據傳當時百樂門附近的道路都因為親友的車子或是婚車而堵塞,將附近的道路圍的水泄不通,派了30名的白俄護衛來維持秩序。而新娘任芷芳的婚紗拖地裙從舞池拖到了大廳的門口,奢華而又唯美至極,風頭無二,可見盛家對于任芷芳的看重。
婚禮大辦了三天三夜,兩人的婚禮可以說是強強聯合,被稱為天作之合,號稱是“上海灘最豪華的婚禮”。
雖然盛毓郵婚后才知道任芷芳有此潔癖。但以盛家的家境這點花費根本不值一提,更談不到影響感情,因此他們婚后過得甜蜜幸福。值得一提的是得到了婆婆的鐘愛,夫妻感情也十分恩愛。任芷芳住進了家族為她安排的花園別墅,隨著三個孩子的降生家中多了很多歡聲笑語。
而在盛懷宣的眾多兒子中,這盛恩頤偏偏又是一個好賭成性最會敗家之人。
盛恩頤先是將自己的財產敗了個精光,隨后便開始找兒子盛毓郵的要錢。人家都說養了個坑爹的兒子很慘,在盛恩頤這里完全是有一個敗家子老爹,而且還不能不管。縱使盛毓郵再會做生意,也架不住親爹 豪賭。
在解放之前,盛毓郵將近三分之一的財產已經用來還了賭債。
新中國成立后,盛家早已不復當年的榮光。
此時國家也開始號召:希望家產豐厚的“有產階級”主動捐獻財產,為社會的發展做一份貢獻。
由于種種原因,兩人將家產全部捐給了國家;曾經的洋樓商鋪,都不再屬于自己時,這對夫妻也變成了徹頭徹尾的無產階級。
已經身無長物的盛毓郵和任芷芳,變成了一對貧窮夫妻。
在她的鼓勵下,盛毓郵決定去國外找工作。他前后到過新加坡,印度尼西亞,英國等地,但卻一無所獲。
最終,盛毓郵將目光瞄向了弟弟盛毓度創業的地方—-日本。于是,他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妻子,詢問任芷芳的想法。
那個時候,盛毓郵已經 50 多歲了,周圍不少人都勸任芷芳離開盛毓郵,仰慕她的人那么多,重新再找個人嫁了吧,但她卻從來沒有動搖過。
1960年,盛毓郵終于在東京安頓下來,那時候任芷芳帶著孩子生活在娘家。
抱著滿心期待,盛毓郵激動地給妻子打去了電話,希望能和妻子開一家早餐店。電話那頭,任芷芳早已欣喜若狂,她和孩子早就對他思之若狂了,這次無論如何一家人都要在一起。很快,任芷芳帶著三個孩子來到了東京。每天早上,盛毓郵和妻子早早起床,來到街頭擺攤,他負責揉面和面,任芷芳衣著樸素,腰系圍裙,忙活著炸油條。我們無法想象一個平時需要一天換洗一次床單的大家閨秀,現在竟然在賣油條。
攤子上難免有油膩臟污,任芷芳這個曾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閨秀,卻沒有一句怨言,她系上圍裙幫丈夫出攤收攤。
任芷芳充分發揮了她的“潔癖”,始終保持著油條攤的潔凈,圍裙、抹布等一應用品,都及時清洗更換,絕不沾染上烹炸過程中濺起的油污。
“過分”清潔,讓她的油條攤在眾多小吃攤中顯得與眾不同,引起了食客對她早餐攤的好感和衛生狀況的信任。
任芷芳的早餐攤回頭客越來越多,不少人認準了她,只來她這兒吃早餐。
他們夫婦每天起早貪黑,忙得團團轉,即使再累,也絕不降低要求。故而生意也越來越好。
1968年,夫妻倆開辦了一家很小的飯店,飯店的名字叫:新亞飯店。
經過這么長時間的摸爬滾打,任芷芳夫婦已經了解了東京人們的飲食習慣和口味,推出了擂沙圓、生煎包、白斬雞、蔥油拌面等上海風味特色小吃,很快飯店的生意就火了起來。
因為請不起幫工,雜事都由兩夫妻親自上手。他們還請了滬幫名廚吳國祥做掌廚,他做的醬豬蹄、紅燒劃水、明蝦豆腐、紅燒排翅等味道極美,吃過的人都大呼過癮,他做的小籠包子更是皮薄餡嫩,咬開來一包湯汁……
很快,他們的飯店就進行了第一次擴充。生意越來越紅火后,他們的生活終于又好起來了。
在日本,深知異鄉學子不易的任芷芳,還雇傭了大量中國留學生在餐館打工。
別人店里的留學生,工資一般都是每小時800日元,而他們店里每小時一千日元。雖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錢,但卻緩解了許多中國留學生找不到工作、賺不夠錢的尷尬。
其實那時候,店里用不了那么多人工,但她依然決定雇傭二十多個留學生,為他們提供勤工儉學的機會。
隨著事業的蒸蒸日上,夫妻二人又投資了多家餐廳。從小攤變成了小店,小店發展成為了分店遍布各地的酒店飲食集團,國際大飯店。
他們從一無所有打拼到了行業的巔峰,成為百億富翁,再次重新締造了盛家的神話。
后來,任芷芳93歲高齡的時候,在某次接受采訪的時候,大家都驚嘆于老人雖然容顏老去,但周身上下干凈衛生,妝容得體、談吐優雅,笑語盈盈,渾身散發著一種飽經歲月磨礪后的優雅從容的氣質。
世事無常,人生本就是如此,輝煌如盛家,也不過是昨日富貴,今朝沒落,一切都是過眼云煙,只有自身的才能和學識才是永恒的。當然,盛毓郵的成功也離不開妻子任芷芳的支持,在困難之時,她始終無怨無悔追隨左右,給了盛毓郵前進的動力,雖沒有了婚禮時的豪華場面,卻用后半生譜寫了一段最感人的愛情史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