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禮拜有點忙，好劇看不過來啊。
前腳刷完《邊緣世界》《她和她的她》，就有朋友提醒，它也更新了。
講述中國人都關心，內地卻怎么拍都難出佳作的《上車家族》。
10月中開播，TVB55周年四大臺慶劇之二。
聚焦房事。一個拍爛用膩的題材，卻交出今年TVB收視口碑雙第一的佳績。
不僅于TVB，于當下你我，《上車家族》都是一劑強心針。微苦，回甘。
01
《上車家族》其實挺衰。
進度奇快。
5月開拍，8月就殺青，10月就播。演員收工宴才知道這是今年臺慶劇。
項目開始前也總出狀況。
開拍前車家大女兒飾演者被臨時換掉。
原定男主姜皓文才開工了一天，才發現檔期不合辭演。
老板曾志偉急搬援兵，竟然請動老朋友林敏驄第一次拍電視劇。
林敏驄，港樂著名詞人，和林振強黃霑并稱二林一黃。郭富城《個個贊我乖》、張國榮《無心睡眠》、梅艷芳《夢伴》、譚詠麟《霧之戀》 ……都是他的作品。這部劇的片頭片尾插曲都有他包辦。
除了音樂，林敏驄綜藝上得多，急智非常，“人人都渣住支蘇格蘭場非工業用國際線路自動溶雪16valve風油鈦大包圍連鐳射彩色洗衣干衣腐蝕性氣墊毛筆一支”至今還是港綜名場面之一。
他還參演電影（還被提名過金像獎最佳男配），但主演電視劇還是第一次。
就是這么部略顯潦草的小劇，成為今年TVB臺慶劇里最堅挺的一部。
收視一路飆升，開播后評分不降反升8.6到9.1，簡直暴打隔壁要角逐華語劇最低分的《美麗戰場》。
它憑啥？
香港房市，中華區樓市風向標，單平方米最高房價曾突破50萬一平。2018年《全球房價負擔能力調查》中，香港被列為全球第七大房地產泡沫市場，房價收入比占所選城區最高。
在港劇里，早就被概括得非常具體。
香港樓市，一個比鬼還靈異的恐怖存在。
《金宵大廈》
愛情故事里的最強反派。
《金都》
有些人為了房子，急著離婚
有些人為了房子，又急著結婚
搞到結婚好像房子的贈品
《香港愛情故事》
逼仄現實無法忽略的一角。
《一念無明》
粵語里，上車，就是買房置業的別稱。房幾乎就能和幸福劃等號。仿佛買到樓，就能搭上人生順風車，從此一路順遂。
房，對老百姓來說，是一個無法泰然處之的執念。《上車家族》這次為什么能突出重圍？
就憑它夠下流。
02
它還有個名，叫《下流上車族》。
不過別誤會，在粵語里，下流的貶義程度更輕，意為沒品、無恥。
《上車家族》里角色眾多，但人均小市民。
神奇的車家。
大泳池、露天BBQ……自拍時還不忘讓背后的豪華建筑入鏡。再“隨意地”發到社交平臺上。
一邊吃燒烤，一邊欣賞別人源源不斷的贊。
突然一個電話，就把他們打回原形。
他們帶泳池的豪宅真主人要回來了。
好家伙，這電話炸出一家“寄生蟲”。
兩個女兒收拾散落客廳的凌亂衣服，老爹收好帶來蹭用的熨斗桌，鐘點工老媽套上工作衣。
跟著鐘點工老媽來主人家蹭吃蹭喝。
但相比韓片《寄生蟲》里充滿嫉妒和不甘的“寄生家族”，這一家人可愛很多。
這家有個買房夢。
尤其是女主人莫雯慧（江美儀 飾）認為只有買房人生才完整、幸福。
但其實這家有過樓。
男主人車志明（林敏驄 飾），2008年那場危機里，他通過賣樓套現，以為半年內樓價下跌能撿漏買私樓（可理解為商品房）。
但沒想到，韭菜竟是他自己。
樓價不跌反升，結果一家人又回到等“上車”的日子，只能租房住。
車家，摳搜，愛貪便宜，還帶點小虛榮，“下流”程度算輕的。
-就這個數字了（7500）
-車志明，你怎么搞的？他是你的兄弟，你開這個價錢？
當然要開這個價錢啊，10500
-真是丟臉，整數吧
在香港，除了商品房，還有一種租金極其低租期可很長的公屋，是政府放租給收入低的貧困人群，且如果租戶工資上漲，房子還會被收回。
所以有一種人，為了能租到公屋，甘愿放棄“上流”，順流而下，只為有屋住。
車志明的兄弟關細孝就是這樣。
他拉扯大的兒子，正經大學畢業，卻甘愿去做沒有技術含量的保安，結婚后和老爸三口人，好不容易排隊等到了公屋。
因為公屋正在裝修，關細孝用一招“以德報怨”，厚著臉皮，舉家搬進了車志明租的房子。
這租上租絕了。
但這還不是最“下流”的。
成功在公屋安家樂業的謝毓霞（鮑起靜 飾），是車志明父親年輕時的外遇對象。
又精又作，堪稱女版蘇大強，且比蘇大強膽子大，是樓里的投訴王。
這段林敏驄變臉很精彩
因為被投訴多了，物業保安看了她，避讓三尺。
旁邊阿姨一看到是她就撒腿跑也是絕了
她一經過，樓下廣場舞大媽自動停止站在原地，警惕地目送她離開。
明明是她半夜在屋子里鉆東西吵到別人失眠，鄰居過來善意提醒，她卻拿出事先偷錄別人的錄音，反咬人一口。
摳搜的中產、混吃的年輕人、難纏的老人，《上車家族》徹底脫掉了港劇離地的那層外衣，扎入現實，塑造出了三家普通人。
不大方，不得體，不善解人意，不光鮮。
只聽肉叔上面的描述，你大概很難喜歡他們，尤其是第三個婆婆。
可誰又能拍胸脯保證，自己在生活里是個討人喜歡的人。
《上車家族》沒有朝著“你會喜歡”的方向去塑造人物，而是任其在這個逼仄又無法抗拒的現實里，生動地生長。
這樣的結果是，你總會被他們的某一面打動。
為了存錢買房，車家人均拼命三郎，空前團結。
老爸車志明，白天在超級市場上班，晚上還要和好兄弟送貨跑單。
幫人搬家、搬水果、搬報紙……
甚至再怕鬼都要硬著頭皮去殯儀館上班。
這段真的超搞笑
老媽莫雯慧就更精打細算。
一日給3戶人家做鐘點工，中午飯就去老公的超市里蹭試吃。
那個討厭的女版蘇大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大兒。
兒子和日本兒媳移民日本，為了能跟兒子一起，她努力學日語。
車志明的好朋友呢，雖然占了老友便宜，一萬塊換了個一家人的落腳處。也會體恤老友，跟對方談心道歉。
兒子結婚，見老友隨禮太少，直接發火，要到了對方珍藏多年的大金戒指。
面子有了，私下里又悄悄把戒指還給車志明。因為他知道，這戒指是車媽生前最看重的東西。
這種既要面子，又有里子的人情，就是《上車》好看之處。
不回避小人物們的丑態，也就拘束不了他們散發可愛。
03
前面也說了，房子，是不止港人，乃至中國人的執念。
因為它是“家”的具化。
《上車家族》不可避免地，將房事，衍生出了一個永恒主題，家事。
劇里有三家人，肉叔印象最深的，是兩個媽媽。
都說媽媽的情緒，決定了一個家的幸福程度。
車家老媽莫雯慧，雖然投資失敗，可她心里的優先級非常明確。
金錢的損失和家人的情緒之間，她永遠選后者。
聽說老公在單位受了氣，她馬上收起正在和租戶的架，和氣買清凈，只為能和下班的老公好好溝通，聽他撒氣。
為了二女兒車蔓蔓去國外上學，她咬牙省出了30萬學費，還擱置了今年的置業計劃。
誰知道，車蔓蔓在外國太想念媽媽的味道，看到一只已經死了的白鴿，就忍不住手動烤乳鴿，結果被學校以違反《候鳥保護法》勸退。
眼見一桌都是自己最愛的菜，她警惕地看著三父女。
坦白時，老爸在一旁幫忙說話。
如果讀書四年，120萬
她現在替你省了90萬給我們做首期，非常好
她還是生氣，可那張臭臉，怎么都擺不出來。
就因為一只烤乳鴿，30萬學費打水漂，她不心疼嗎？
但比起女兒在外面并不快樂的生活，她還是更心疼女兒。
曾經在“買樓狂”莫雯慧的眼中，有房才有家，才有一個幸福完整的家。
這種執念，讓她瘋狂到督促家里人去拼命賺錢。
于她，有房=家的安全感。
大女兒車芊芊渴望自由，她不想要大半輩子背負房貸。
后來她搬出來，自己租房住。
有晚，三母女一起到芊芊的租房里留宿。
芊芊洗完澡，媽媽幫她吹頭發，她有些抗拒。
兩人起了些爭執，媽媽又開始念叨她經常給自己唱反調，她起身不耐煩地說：
媽媽，不如你走吧
這房子是我付租金的
這房間是我的
她沒想到自己會被女兒“趕走”。
但意外的是，除了難過，她居然覺得女兒這么做很酷。
剛才你趕我出去那一刻
我覺得你好有型，我好羨慕你
她羨慕女兒。
能在“買房”才能確定安全感的普遍共識里，擁有一份堅定的清醒。
這媽媽，當然也有負能量，她摳搜但好哄，有目標但也懂知足。
和另一個媽媽比，謝老太實在算不上討喜。
謝老太沒有兒女在身邊，孤寡伶仃，但手握一家公屋，加上退休金和兒子時不時匯來的錢，生活富足。
平日里，老太太心眼多，別人都占不了她便宜。
和兒子溝通呢，也總有顧忌。
學日語學不會，她就邊拍狗狗吃飯邊含蓄暗示，連狗狗都不習慣日本水果，自己更難了。
沒想到，兒子借坡下驢，想讓老媽在香港獨居。
媽媽，你真的不想移民過來日本嗎？
不過其實我也擔心你過來會辛苦
公屋租金也才一、兩千元，待在香港也不錯
我不除名你就可以繼續住這么大的房子
我有空會回來看你
她立刻慌了。
鮑起靜剛一出場就貢獻了一段爐火純青的演繹。
謝老太聽到兒子的語音，三回三撤。
第一次回復，按下語音鍵，一頓狂怒輸出。
這是她最本能的反應。
我可是你媽，你要為了老婆丟下媽？！
發泄完，她思忖了片刻。
撤回了語音。
就這么發飆，豈不是把兒子往外推。
第二次回復。
她輕笑了兩聲，語氣也變柔，言語里盡是配合。
仿佛前一天抱怨的不是她。
想了想，她還是撤回了。
這回復沒有在直接回答孩子的建議，他聽了怕是要煩。
她按下了第三次。
兩次撤回，她也稍微冷靜了下來。
冷靜之后，憤怒轉為委屈。
她說出了自己照顧兒子的不易，講到動情處，她甚至無聲地哭了，怕錄進去被兒子聽到，鼓起勇氣又再講出心里話。
可她沒有信心。
她不知道委屈能不能換回兒子的孝心。不確定能不能喚回已經在異國安家的孩子。
所以她又一次給兒子撒了謊。
以房子的名義。
害怕房子落入外人手里，兒子確實回來了。
對于謝老太，這個房子還是家嗎？
——只是留住家人的籌碼罷了。
注意一個細節。
車蔓蔓在路上看到一只垂死的鴿子，帶到寵物醫院治療，剛好遇到帶狗狗來檢查的謝老太。
因為醫院拒絕治療白鴿，“多管閑事”的謝老太停下來幫腔，于是兩人便結識了。
事后兩人聊天，謝老太明明有一千種安慰的辦法，但她選了最匪夷所思的一種。
有你給它送終，你說它多幸福
被人關心和送終幸福的，真的是鴿子嗎？
分明就是她自己。
因為房子，車家過得辛苦又暖心；因為房子，謝老太過得舒服又坎坷。
所有這一切，都是一間屋子所不能解決的，卻又是一間屋子招致而來的。
我們每個人都渴望有屬于自己的房子。
但那應該是一間有愛的房子。
這讓肉叔想起鮑姐主演的另一部電影《天水圍的日與夜》，和《上車家族》隱隱有種對照。
在這個片子里，鮑姐飾演的謝老太，成了車志明和莫雯慧的結合體。
一個和兒子住在廉價屋邨的超市女工阿貴。
她同一棟樓里遇到了一個孤獨的老太太梁歡——這個老太太，又像鮑姐在《上車家族》里的謝老太。
因為貴姐母子的善意融入，梁老太郁郁寡歡得如一潭死水的生活，才得以泛起漣漪。
這種善意，讓悲痛與寂寞，在時光里被緩釋。
有房，未必有家。
但有愛，一定會有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