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見龍在田:李小龍與《精武門》
1971年6月,李小龍在嘉禾電影公司制片人劉亮華赴美力邀的誠意打動下,同意返港為嘉禾電影公司拍攝兩部電影。最初,這兩部電影被命名為《唐山大兄》和《大俠霍元甲》。
《唐山大兄》
《唐山大兄》上映后,以350萬港元的票房一舉打破香港電影票房紀錄,李小龍由此正式拉開了自己世界級功夫巨星的輝煌序幕。
等到拍攝《大俠霍元甲》時,在李小龍的介入下,編劇倪匡經嘉禾電影公司同意,決定拋棄原先講述的霍元甲故事。他在翻閱1910年老上海報紙刊登的霍元甲訃告的時候,發(fā)現在霍元甲的眾弟子中,排名第五的徒弟名叫陳真,于是倪匡選用了這個名字,并虛構了一段以之為主角的全新英雄傳奇,電影的名字也最終改為《精武門》。
《精武門》
由于前作《唐山大兄》的巨大成功,李小龍在《精武門》中的權力大大增強,他不僅是主演,還是制片人、副導演、編劇,對于影片的掌控權幾乎可與導演羅維分庭抗禮,甚至在拍攝過程中,因為對于動作場面的意見分歧,羅維不得不讓李小龍親自導演打戲及進行相關的鏡頭調度。
《精武門》是一部杰出的澎湃著愛國主義激情的個人英雄主義動作片,這是李小龍真正在影壇立足的定鼎之作,較之制作粗糙的《唐山大兄》,《精武門》更加成熟,嘉禾電影公司非常重視這部作品,光是搭建布景就花了2萬多港元,在電影中,李小龍不僅拒絕使用替身,也極少使用蹦床等輔助設備,作為一名真實的武術家,他前無古人的在電影中融入了自己對于武術的哲學思辨,獨特的表演風格與大開大合硬橋硬馬的真功夫交相輝映,充滿昂揚斗志的打斗與悲情的結局使得陳真這一銀幕形象永遠的定格在了片尾槍聲密集的凌空一躍中。
李小龍飾演陳真
如果沒有李小龍,陳真這個名字不會成為比師父霍元甲更加如雷貫耳的銀幕英雄形象,作為開拓者,在影史上,陳真和李小龍不可分割。
(2)潛龍勿用:成龍與《新精武門》
如果不是因為成龍,電影《新精武門》甚至完全沒有提及的必要。
《新精武門》
在《精武門》中,成龍作為特技演員在里面跑龍?zhí)祝锌帐值鲤^主鈴木寬被陳真一腳踢飛的鏡頭就是成龍?zhí)娴摹?/p>
1973年,李小龍逝世,年僅32歲。此后,各大電影公司開始尋找李小龍的接班人。其中由成龍主演,于1976年上映的《新精武門》,則被視為李小龍版《精武門》的正統(tǒng)續(xù)集。
《新精武門》海報
同樣的導演,同樣的演員陣容,但在最終效果上,《新精武門》簡直就是被《精武門》“降維打擊”。
那一年,成龍只有22歲,單眼皮,小眼睛,演技稚嫩,造型老土,加之導演羅維極力讓其模仿李小龍,劇本又乏善可陳,蒼白無力,因此雖然有苗可秀等一班初代《精武門》演員助陣,電影仍然呈現出一股濃濃的劣質“山寨”風,導致《新精武門》成為一部“狗尾續(xù)貂”之作。
后來成龍在自傳《我是成龍》中如此回憶這部電影:
“1976年,我回到了香港,準備拍攝《新精武門》。盡管片酬很低,但畢竟可以參與業(yè)內頂尖的制作,羅維是親手捧紅李小龍的大導演,拍攝過《精武門》和《唐山大兄》這樣的作品,我有什么理由不珍惜這個機會呢?
雖然羅維導演認為陳自強推薦的這個演員不夠英俊,鼻子又太大,但是對我寄予了厚望,他希望用《新精武門》這部宏大的制作再度捧出一位功夫明星,為此他還找來了原班人馬。對于我的外形,我的老板并不是很滿意,除了對我滿身肌肉表示了肯定之外,羅維導演覺得我有很多地方需要矯正,比如說牙齒不整齊,眼睛太小。他建議我去做一些整形手術,還好我當時找了各種理由逃掉了。
電影拍攝過程并不是很愉快,羅維導演希望把我塑造成李小龍第二,我演的是一個一心想復仇的人,冷血、憤怒、沒有人情味,可我自己打心底就不認同這個角色,拍出來的效果僵硬而難看。配音的時候,我去現場看,等到我出現在畫面里的時候,就聽到配音演員們議論:‘你說這個羅維大導演怎么想的?還成龍呢?成蟲吧!大鼻子小眼睛的,怎么會紅啊?浪費錢!’我一邊聽眼淚一邊流,他們也不知道我在后面,還在繼續(xù)罵,我只好轉身輕輕走掉。
《新精武門》的票房果然一塌糊涂,在看到數字的那一剎那,我差點直接買張飛機票飛回澳大利亞。”
《新精武門》更多的可能是一種史料價值,即它見證了李小龍去世后香港影壇對于填補動作片空缺的思路和措施,盡管,這些思路和措施中很多都是為了短期效益。
《新精武門》劇照
而成龍直到《新精武門》上映兩年之后,被“外借”給袁和平拍攝電影《醉拳》和《蛇形刁手》,才最終迎來了屬于自己的“功夫”時代。
(3)飛龍在天:李連杰與《精武英雄》
1994年,李連杰聯合導演陳嘉上,拍攝制作了電影《精武英雄》。
《精武英雄》
較之成龍《新精武門》豆瓣6.3分的低分(僅有不到300人評分,短評200余條,影評4篇),李連杰的《精武英雄》豆瓣評分高達8.6分(有近13萬人對該片進行了打分,短評近18000條,影評100余篇)。無論是影片質量還是關注度,《精武英雄》都完勝《新精武門》。
在眾多動作片影迷的心目中,《精武英雄》都是一部不能不提的經典之作。
可以說,《精武英雄》才是真正體現了李小龍版《精武門》武學精髓與尚武氣節(jié)的作品。
李連杰
它和《精武門》一樣,極簡又爆發(fā)力十足,凌厲卻美學造詣極高,二者同樣充滿了濃郁的主演作者氣息,李連杰和李小龍一樣,都對電影的制作有著極高的把控權(《精武英雄》由李連杰的正東公司與北京電影制片廠聯合攝制),且把自己對于武學的心得以一種哲學化的表達借電影這一媒介展示給觀眾。
在思想體系與境界高度方面,似乎唯有王家衛(wèi)導演的《一代宗師》才能與《精武英雄》相媲美。電影中,日本武道家船越文夫的那句“練武的目的,是為了將人的體能推向最高極限,如果你想達到這種境界,就必須了解宇宙蒼生。”如此眼界超絕、胸懷廣闊又悲天憫人的臺詞,在眾多的《精武門》系列電影中,再也沒有出現過。
出演《精武英雄》的時候,李連杰只有31歲,無論體能,顏值還是創(chuàng)作力都處于巔峰狀態(tài)。電影中,李連杰飾演的陳真在教師弟們功夫時在單杠上連續(xù)做了3次單臂引體向上,而且是反握。單臂引體向上屬于人類體能極限,世界上只有少數人能完成這一高難度動作。
電影中的五場大戰(zhàn):陳真日本學堂之戰(zhàn)、陳真虹口道場之戰(zhàn)、陳真霍廷恩之戰(zhàn)、陳真船越文夫之戰(zhàn)、陳真藤田剛之戰(zhàn)堪稱動作電影的模板。尤其是陳真與船越文夫在霍元甲墓前的一場激戰(zhàn),打到最后二人蒙眼比試,在身體的格斗和武學的內涵上達到了一個完美的平衡點,使整部電影的底蘊上升到了一個很高的精神境界。而陳真與“機器人”藤田剛終極大戰(zhàn)的時長更是達到了驚人的20分鐘,李連杰和周比利都貢獻出了從影以來最巔峰的搏擊表現。
吳京曾在一次訪談中提到,在拍攝《精武英雄》時,為了達到拳拳到肉的真實感,動作指導袁和平要求李連杰真打真踢,李連杰怕踢傷人,一開始控制著力道,袁和平就要求演員再來,再踢,踢到最后李連杰都于心不忍,短短一下午就踢暈了三個武行。
《精武英雄》劇照
正是憑借著這種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香港電影人才將動作片的效能和價值發(fā)揮到了極致。據說,好萊塢大導演昆汀·塔倫蒂諾看了40多遍《精武英雄》,對其中的動作場面如數家珍。
知乎上,評價《精武英雄》第三高的答案非常簡短:
電影在動作設計方面屬于頂級,在思想觀念上,它是少有的有著健全的價值觀,廣闊的胸襟,表現出自信自強氣質的功夫電影。《精武英雄》沒有一味地夸大中國功夫,也沒有一味地貶低日本人,李連杰飾演的陳真自信飛揚卻又堅毅沉靜,這種氣質中國人仿佛已經丟失很久了。最后,再想一想這是上世紀九十年代的電影,感覺不可思議卻也覺得是情理之中。
值得一提的是,后來李連杰又拍攝了關于陳真的師父霍元甲的電影《霍元甲》,并將其作為自己拍攝的最后一部“武術”(“功夫”)電影。
(4)亢龍有悔:甄子丹與《精武風云·陳真》
李小龍是甄子丹的偶像,甄子丹對李小龍崇拜有加。
電視劇《精武門》
早在1995年,甄子丹就主演了由陳木勝等導演的30集亞視劇集《精武門》。甄子丹坦言之所以拍攝這部劇就是為了紀念李小龍,在拍攝期間,甄子丹不僅親任動作指導,且每一個動作都親自上陣,從不用替身,不僅如此,他還在劇組中擔任攝像、剪輯、采聲等工作,可以說整部電視劇都有著濃郁的“甄氏”印跡。這部劇也是眾多80后、90后的童年回憶,引入大陸后曾風靡一時,歌星屠洪剛還專門為本劇演唱了普通話版主題曲《我心為誰動》。至今,這部劇在豆瓣上的評分仍然高達8.3分。
2010年,甄子丹與導演劉偉強合作,再次在電影《精武風云·陳真》中飾演了陳真。
《精武風云·陳真》
此時,離李小龍版《精武門》上映,已經過去了近40年。
就動作場面而言,《精武風云·陳真》非常值得一看,甄子丹MMA特色的極限凌厲打斗加上劉偉強流暢精致的強大攝影技術,產生的化學效應非常驚艷。無論是片頭的戰(zhàn)場跑酷,還是模仿李小龍青蜂俠造型的雨中大戰(zhàn),或是片尾道場以一敵百的終極之戰(zhàn),都拍攝的行云流水,技術性、觀賞性達到水準之上。
《精武風云·陳真》是一部典型的劉偉強式“視覺系”商業(yè)大片,無論是畫面色調、場景設計、人物造型、鏡頭推移,還是剪輯、配樂、美術、轉場等,都屬于一流水準,就動作片而言,電影其實已經達到了某種極致。
《精武風云·陳真》劇照
但因為劇本劇情及人物塑造的關系,這部電影沒有取得較好的票房和口碑,加之同年甄子丹有另外兩部大片《葉問2》和《錦衣衛(wèi)》上映,所以《精武風云·陳真》顯得并不那么耀眼。
就動作巨星體系而言,甄子丹之后,再無其他人可以接續(xù),無論是吳京、趙文卓,還是吳樾、張晉,不是沒有專注純正動作片,就是動作片積累不足,抑或動作片質量不高。在動作片(尤其是港式動作片)日漸沒落的當下,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
某種意義上,《精武風云·陳真》給了華語動作片一個華麗而悲愴的結束。自李小龍開創(chuàng),成龍、李連杰、甄子丹走過的這條充滿艱難、曲折、痛苦和榮耀的國際動作巨星之路,一下子仿佛沒了延續(xù),只能霜冷長河,一聲長嘆。
至于下一個有影響力的國際動作巨星何時出現,我們也只能拭目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