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是畫面的自然附屬品,對視覺畫面空間起到補充的作用,和畫面一樣,電影中的聲音作為一種空間敘事的元素,同樣能為我們呈現立體的空間效果。
例如現場感強的聲音能為我們指明空間方位,現場聲音技巧能強調所展示空間的物理特性。
焦點透視和深焦景深鏡頭能制造視覺畫面的空間立體效果,聲音也一樣,音景的景深、透視和聚焦是聲音形象構建真實可信立體聽覺空間的重要手段。
音景“透視”的作用是通過音源方向、位置遠近、聲量大小等所形成的聲音質感的差異制造空間感;
“景深”的作用則是通過對某一空間段落聲音的全方位展示來建構立體的聲像空間,空間段落內所有聲音造型“并置”存在于聽覺空間;聲音的“聚焦”處理則能突出聽覺空間中所要表現的某一主體的聲音,被集中表現的聲音可以始終處于清晰狀態。
相較于科幻、恐怖、喜劇、戰爭等商業類型的影片,鄉村電影在視覺畫面的呈現上大多缺乏視覺的刺激性和沖擊力。
為了打破這種局限,新世紀中國鄉村電影深入挖掘聲音對電影敘事的補充功能,發揮聲音對空間的創造性作用。
創作者對各種聲音加以選擇和處理,將所視的畫面空間向外延伸,觀眾看到的不僅僅是局部的視覺畫面,還能根據當前所視畫面或不可見畫面傳遞的聲音對畫面進行想象和填充,聲音對空間的創造力為電影藝術提供了新穎的構思和表達方式,通過聲音改變鏡頭畫面空間內容的方式也體現出新世紀中國鄉村電影空間觀念的升級。
新世紀中國鄉村電影善于通過對同期聲、環境音、廣播聲、樂器聲、方言、歌舞等的創造性運用制造空間的真實感和情緒的感染力。新世紀中國鄉村電影擅長充分利用環境音制造空間的立體感和真實感。
對環境音的表現主要分兩種,一種是環境音參與敘事,一種是環境音僅僅作為陪襯存在。
第一種表現形式里,聲音“景深”作用的配合也恰到好處,它最大的特點在于能全方位制造空間感,給觀眾真實的視聽感受,主要通過對某一空間段落聲音的全方位展示建構立體的聲像空間,空間段落內所有聲音造型“并置”存在于聽覺空間。
如影片《光棍兒》中的喪禮段落,創作者對舞臺上下的聲音進行了全景式的呈現,創造者想要表現的不是某一個人物,而是整個演出舞臺和觀眾觀看的場面,所以環境音不是作為陪襯存在的,演出現場村民的腳步聲、拍手聲、窸窣低語、高聲歡呼,臺上表演者的演唱聲、彈奏聲等被置于同一聲場,并輪換著作為空間背景或被表現主體出現。
這樣的處理模擬了現實情境,對聲音的有效展示和處理讓屏幕外的觀眾有身臨其境的感覺,創造了真實可感的畫面視聽空間,擴大了觀眾的視聽覺感受。
與此相類似的手法在電影《喜喪》中也有所呈現,總體上來看整部影片是異常平靜且極度缺乏運動感的,尤其是在老人還活著的時候,影片運用大量靜止偏長的鏡頭表現老人孤苦無依的狀態,并且畫面多是寂靜的,聲音幾乎沒有發揮作用。
但在老人去世以后,畫面卻熱鬧起來,尤其是在老人去世后的喪禮上,聲樂、歌舞、人們的歡呼使整個畫面空間充實起來,本該悲傷的場景卻因臺上的歌舞充滿了喧囂,場面越喧鬧,人們的內心就越悲涼。
現場環境的喧鬧與之前的寂靜畫面空間相對比,引導人們對當前可視畫面空間進行擴展和延伸,對不可視的畫面空間進行聯想,引起人們對鄉村養老問題的思考以及對子女失德不孝致使老人老無所依晚景凄涼,最終悲慘死去的批判。
影片《季風中的馬》中,烏日根賣掉了自己的馬,馬被放到歌舞廳,創作者將現場環境的聲音進行全景式的表現,當鏡頭對準烏日根的時候聲音也沒有“聚焦”,顯然導演想要的就是繁雜的聲音效果,此處的聲音暗合主人公矛盾、復雜、凌亂的內心。
環境音的第二種形式是環境音僅僅作為陪襯,只為突出主人公所處的環境,并沒有太多的敘事功能,如影片《泥鰍也是魚》表現的工地機械運作的噪音、公路上的鳴笛聲、茅草屋旁的火車汽笛、鐵軌運動聲,這類環境音并不承擔重要的敘事功能,但具有明確的時代指向性。
還能準確告知觀眾片中人物被置于什么樣生存環境中,既告訴觀眾故事的發生地是大都市北京,又指出主人公活動的場所多是嘈雜的底層空間。
還有一部分新世紀中國鄉村電影將聲音作為傳遞和激發情感的工具,它能刺激觀眾的情緒,有深化敘事的效果。聲音能創造情緒,觀眾或悲或喜情緒的產生除了畫面空間的沖擊外,也離不開聲音的有效參與,聲音擴大了人們的心理情緒空間。
如《老狗》中,在貢布將老狗賣給狗販子之后,廣播里傳出帶有明顯民族風格的詩歌朗誦,詩歌中多次出現“瘋狂”這樣的字眼,暗示貢布不平靜的內心。
此外,影片還出現了與人物心理對應的歌曲,在貢布帶檢查完身體的妻子回家的路上,一曲《格薩爾王傳》傳來,這首歌的歌詞不僅傳達了主人公的情緒,還為主人公指明了方向:遵循久遠的聲音,遵循傳統的啟示,留下老狗,這也是男主人最后決定把老狗贖回的原因;
《百鳥朝鳳》用旁白來傳遞情緒,父親送天鳴學藝后離開,天鳴看著父親遠去的背景,旁白響起,“對他的怨恨變成了深深地眷戀”,思念之情不言而喻。
影片末尾,游天鳴在師父墳前吹奏“百鳥朝鳳”,嗩吶的聲音在引起觀眾內心巨大震撼的同時,對師父的敬重、懷念以及傳統嗩吶被現代樂器所替代的無可奈何、苦悶情緒也都藏在其中;
《喊山》中主人公以喊山的方式紓解情緒、寄托情感;《花腰新娘》通過聲音表情達意,男主人公用唱歌傳情,也通過唱歌求得鳳美的原諒;《光棍兒》里老楊獨自在屋子里聽收音機播放的民間俗曲,曲子的內容正是老楊內心情緒的體現。
由此可見,聲像空間對畫面空間有延伸和拓展的作用,能傳遞出觀眾僅憑畫面無法獲得的情緒、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