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本文來自于微信公眾號“刺猬公社”(ID:ciweigongshe),作者 | 董晨宇 許瑩琪 丁依然,編輯 | 園長,授權轉(zhuǎn)載發(fā)布。
董晨宇 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社交媒體研究、數(shù)碼人類學,與陳力丹教授合著《英國新聞傳播史》,譯作有《宣傳》《輿論的結晶》《劍橋美國史》《交往在云端》《臉書故事》,出版詩集《給郁結的詩》。
許瑩琪 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碩士研究生
丁依然 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博士研究生
作為對直播帶貨感興趣的研究者,我們曾見證和聽聞過無數(shù)關于這一行業(yè)的光怪陸離。和大多數(shù)看客相同,最初試圖進行觀察的我們,并不理解直播帶貨究竟“難”在哪里:一部手機、一張嘴就可以“開工”。至于能不能成,這事兒……恐怕是玄學。
這一玄學的核心之一,便是其中難以捉摸的算法黑箱。它如同遙遠的巫術,免不了造就了不少“跳大神者”。舉個例子來講,在刷短視頻時,我們最初很難理解,為什么文案中經(jīng)常會加上“感謝快手官方”這六個字。坊間曾傳言,這樣做會獲得算法的青睞,進而提升短視頻的流量。這其中似乎滲透了中國文化中的有關“搞關系”的哲學,只不過這次,搞關系的對象變成了冰冷的算法機器——機器會念這個好嗎?
短視頻中出現(xiàn)的“感謝快手官方”字樣
以至于當我們把這個困惑拋給行業(yè)內(nèi)的人士之后,對方直接告訴我們:“這算什么!我見過一個人,視頻一直做不起來,突然有一天,官方給推流量了,直播間里哐哐進人。這家伙不賣貨了,直接站起來對著手機鞠躬,嘴里不斷重復著‘感謝快手官方’。”
不論如何,我們正在見證一個新興行業(yè)的誕生。它擁有顯性的邏輯,也充滿了隱藏的玄學。它帶給人們有關“風口”的暢想,也不乏批判與質(zhì)疑。為此,我們在北京尋找到了三位快手平臺的直播帶貨從業(yè)者,他們的職責各不相同,但在行業(yè)標準下,都獲得了一定意義的成功。我們試想著為一個問題拼湊出些許答案:一個成功的直播電商團隊,平時會做點什么?
主播肖檸檬:賣東西?不如先交朋友
除了每周三、周五晚八點的固定直播,主播肖檸檬還為老粉們安排了一周一次的吃播時間。兩三個小時里,肖檸檬并沒有準備巨大的飯碗、獵奇的食物,只是輕輕松松吃個家常飯,和粉絲們嘮嘮嗑。她不到三歲的兒子“十一”會時不時沖進鏡頭露個臉,不然就咿咿呀呀地模仿著媽媽每句話中的最后幾個字。公公婆婆坐在畫外,小聲地提醒十一,要么“老實點兒”,要么“再吃點兒”。
現(xiàn)在的人喜歡講“浪潮”。前些年有不少關于電商浪潮、線上教育浪潮、知識付費浪潮的宏偉暢想,如今的浪潮無疑屬于直播。在電商浪潮開始時,肖檸檬還只是一名菜鳥級別的“打工人”,在一位知名網(wǎng)紅的工作室中做助理。如今直播浪潮來臨時,她感覺自己“算是趕上一點尾巴”。與傳統(tǒng)電商時代相比,直播帶貨的速度更快、玩法更多,邏輯也發(fā)生了不小的變化。
速度無疑是最顯見的變化。見到肖檸檬時,她急匆匆的腳步,和已經(jīng)被喊啞的嗓子便是例證。在這個不斷加速的年代中,兩次手指上滑屏幕之間的間歇,約等于用戶所有的注意力。事情很簡單,你如果不能在前五秒抓住用戶的眼睛,你就會被淘汰。乃至有些短視頻創(chuàng)作者在第一秒要講出的,并不是這個視頻中最精彩的內(nèi)容,而是大喊一句:“先別劃走!”對肖檸檬來講,不論多么疲憊,她都要在鏡頭面前表現(xiàn)出飽滿的熱情、充沛的活力。不僅如此,她還會幫不耐煩的觀眾節(jié)省時間,一個僅3分9秒的視頻,她都會在下面標注:“1分17秒后是我的心里話,不想看護膚的,直接跳過去。”
速度意味著跳躍。傳統(tǒng)電商講究“先種草、再拔草”。肖檸檬還是學生時,曾給北京的一位大網(wǎng)紅做過助理。他們的直播邏輯很簡單:提前3到5天預熱,期間拍視頻種草,然后直播當天把“草”端上來,大家就會瘋狂地“拔”。在她看來,“種草”已經(jīng)跟不上這個時代了。直播帶貨的邏輯是“種了關系,直接拔草”。“主播需要現(xiàn)場就告訴你:這東西好!便宜!如果用戶喜歡你這個人、喜歡跟你聊天,那他就直接買了。”
這意味著,與粉絲的“關系”,可能是直播品牌的核心競爭力。肖檸檬的愛人是一名電商行業(yè)的資深運營,他對此給出了自己的總結:“傳統(tǒng)電商是搜索邏輯,長尾詞踩點。你搜“輕奢”,出來的可能是戒指,也可能是馬桶。于是,我們會看到,淘寶上很多商品的名稱都有二三十個字,目的就是寫給用戶去“踩”。不過,直播帶貨是久客邏輯,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家人文化和老鐵文化。”
家人和老鐵,首先是一種關系定位。肖檸檬的短視頻中并不會經(jīng)常給粉絲推薦產(chǎn)品,而是來聊自己的生活,北京值得打卡的美食、作為北漂媽媽的不易,在北京努力打拼的感悟,乃至生育自由、結婚冷靜期、容貌焦慮、HPV等問題都會涉及。在肖檸檬看來,這些是粉絲們關心的事情,但可能“她們的媽媽都不會和她們聊”。與粉絲相處,“就得和像好朋友、姐妹一樣,別裝,也別擺架子”。
距離我們和肖檸檬見面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她在快手上的粉絲數(shù)量又增加了接近30萬人。在最新的短視頻中,她一口氣說出了7個新年愿望,其中有5個都與家庭和自我提升有關。她就像每個普通的北漂女孩,認真生活、斗志昂揚,唯一不同的是,她將這一切通過短視頻的方式,拿給很多人看。她因此交到了很多朋友,在直播間中,也收獲了不少消費者。
肖檸檬的新年愿望
視頻來自快手用戶@肖檸檬
運營姚智濤:直播絕不是靠一張嘴就能掙錢
肖檸檬認為與粉絲的關系,是直播帶貨賬號的核心財富。“鐵血胖兵”的運營主管姚智濤則告訴我們,這種真金白銀的信任,是靠幕后一整個團隊的工作人員熬夜加班,一點點攢起來的。與姚智濤的見面選在了常營地鐵站附近的一家星巴克。雖然從未看到過他的照片,當一個細細高高的迷彩色人影在門口閃現(xiàn)時,我們都知道是他到了。
“鐵血胖兵”正介紹迷彩服
與很多軍迷一樣,姚智濤最早對軍事的興趣來源于身邊有從軍經(jīng)歷的家人和朋友。雖然高考時因為視力未達標與軍校擦肩而過,但軍迷這個身份則一直伴隨他二十多年。乃至畢業(yè)之后,他草草找了一份工作,每天早上員工需要列隊大喊“誓死達成銷售目標”,這種無用功讓他忍無可忍,沒過幾天就辭職了。他現(xiàn)在就職的公司,前身便是BBS時代大名鼎鼎的鐵血網(wǎng)。他則是這個網(wǎng)站多年的鐵粉。
2020年,直播帶貨方興未艾之際,這家做軍事內(nèi)容起家的公司決定要趕上這波潮流。作為運營主管的姚智濤感覺自己的工作節(jié)奏陡然上升。他再三強調(diào),直播帶貨完全不是“一個人說說話就能掙錢”的行當,而是需要消耗相當規(guī)模的人力。有數(shù)據(jù)為證:如今,整個公司大約共有200名員工,負責快手直播帶貨業(yè)務的員工將近120人,比例將近2/3。
對于觀眾而言,在臺前拋頭露面的主播無疑是他們最能直接接觸到的人。一個賬號如果需要日播,至少需要一名主播和一名副播,這個數(shù)字隨著直播規(guī)模擴大還會增加。直播幕后的工作人員就更多了,涉及到中控(負責上架商品等各種平臺操作)、攝像、運營等眾多工種。作為運營的姚智濤,在訪談中多次表示,他想給運營同志訴個苦。
運營是一個頗具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特色的崗位。它的工作范圍既雜又廣,很難用三兩句概括清楚,如果從字面理解,這是一份運作、經(jīng)營關系的技藝。具體來說,一個運營需要在直播進行過程中緊盯直播間內(nèi)所有的發(fā)言,禁言水軍、秒回疑問,幾乎一刻不閑。直播結束后,運營也要活躍在粉絲社群和短視頻評論區(qū),不放過每一條疑問與攻擊。其工作目標就是讓老粉粘性更強、領新粉進門,甚至完成“黑轉(zhuǎn)粉”這一高難度操作。
在一定程度上講,粉絲的信任是運營日日夜夜“熬”出來的。運營的工作時間很長,“別人上班運營上班,別人下班運營還在上班”。根據(jù)姚智濤的經(jīng)驗,粉絲在晚間休息時的購買力最強,也就是大概晚上八點到十二點,這正是直播的大好機會,因此,運營往往不得不告別自己的晚間娛樂時間。粉絲上班時候,沒準還會“摸魚”刷刷短視頻,此時,運營還要工作,如此一來,本來就不多的休息時間也被切得粉碎,釘釘秒回、電話秒接,即便是睡覺時也是一個電話就能起來工作。工作暫時結束時,趕緊去補一會覺。“怎么說呢,其實也不是說真的能扛住,確實已經(jīng)能感受到生理上的不適了。但是熬不住就轉(zhuǎn)行。行業(yè)就是這樣的。”
在這個因為“掙快錢、割韭菜”而遭受批評的行業(yè)中,姚智濤想做一件能夠更長久的事情。當然,這部分也是因為,他堅信運營是一份能熬出頭的事業(yè)。在被問到做運營的“真義”時,他反復提到的兩個詞是“邏輯”和“規(guī)劃”。從邏輯上講,“把短視頻和直播做好,一個很核心的點,就是要搞清楚做這個賬號到底想要什么。很多一夜爆紅的賬號,什么火發(fā)什么,有上百萬粉絲還不停賠錢,就是吃了不懂運營邏輯的虧。”在他的描述里,保持賬號“人設”的連續(xù)性、提高粉絲垂直度,是成功變現(xiàn)的關鍵。相較之下,“猜中”算法的偏好只是錦上添花而已:“如果最近算法喜歡特別花哨的背景音樂,我們也不會用,它和我們這個軍事科普內(nèi)容不搭。”
鐵血胖兵介紹視頻
從規(guī)劃來講,或許是上份工作喊口號所帶來的陰影,如今,他領導的團隊一切以提升溝通效率為目標,不必打卡,有需要才來公司。在他看來,基層的工作也能提供個人成長的機會,關鍵是要把眼光放長遠。在面臨職業(yè)選擇時,一邊是更加高薪的主播,一邊是“深藏功與名”的運營,他選擇了后者,“因為看得更清晰”。“我見過很多人畢了業(yè)就進大廠工作,不斷換各種崗位,等到幾年后還在基層工作。”他相信現(xiàn)在這份崗位帶來的個人成長的機會,希望可以持續(xù)從運營工作中積累經(jīng)驗,有朝一日可以“帶起一個品牌”。
創(chuàng)業(yè)者辰一:我快堅持不住的時候,流量來了
見到辰一的時候是大年二十九的下午,他的工作室位于北京市朝陽區(qū)的一個科技園中,已經(jīng)放假,顯得空曠而冷清。用于直播的桌子后面密密麻麻擺著各種品牌的護膚品,斜對面的白墻上貼著三個大字:說人話。我們的訪談就在這里開始。
辰一學醫(yī),在家人看來,這個職業(yè)可以帶來巨大的便利,頭疼腦熱的事情統(tǒng)統(tǒng)拋給他便可。因此,在某種程度上,作為醫(yī)生的他需要培養(yǎng)的一項“特異功能”:用誰都能聽懂的話去解釋專業(yè)問題,因為“我們醫(yī)學就會有這個毛病,說一堆專業(yè)術語,人家根本聽不懂”。作為醫(yī)學短視頻的創(chuàng)作者,辰一直到如今最害怕看到的,仍舊是粉絲留言說:“你講的很專業(yè),但……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進入直播帶貨行業(yè)之前,辰一有過一段漫長的科普“生涯”。在北京中醫(yī)藥大學讀研究生期間,辰一開始在學校社團里拉著同學一起寫稿子,后來還創(chuàng)辦了公眾號,內(nèi)容都是接地氣的醫(yī)學科普,例如:“飯后一杯酸奶可以促進消化?還能幫助減肥?;早上起來喝淡鹽水,沖雞蛋茶,這些習慣真的好嗎?;感冒喝可樂姜湯真的管用嗎?是可樂的作用,還是生姜的?”
畢業(yè)之后的辰一和很多醫(yī)學生一樣,面臨著就業(yè)的困擾,畢竟,一位醫(yī)學碩士想要憑借自己的能力躋身北京三甲醫(yī)院,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選擇了一家社區(qū)醫(yī)院,做一份自由、輕松的職業(yè)。互聯(lián)網(wǎng)則可以讓他的科普理想得以延續(xù)。就這樣,周一到周五做短視頻,周六周日去醫(yī)院坐診。辰一過起了全年無休的生活,一干就是兩年多的時間。
和絕大多數(shù)視頻創(chuàng)作者一樣,起步并不容易。一個人,一部手機,拍完了也沒人搭理。家人其實也不理解辰一每天在鼓搗什么:一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天天往家里買護膚品,還對著手機念念叨叨。對此,父母選擇用他們的方式默默支持。在寸土寸金的北京,辰一一旦開始拍攝短視頻,父母就不得不穿上外套出門,給他騰地兒。堅持日更的他,客觀上幫父母養(yǎng)成了隨時出門遛彎的生活習慣。
即便如此,精力仍然不夠。對于辰一,護膚知識科普這方面沒有問題,但是到了拍攝、剪輯、特效,他完全是個外行,自己從頭學起無疑會耗費更大的時間成本。最初,他只是一個人正襟危坐,慢悠悠地講解知識點。到后來,他萌生了組建拍攝團隊的想法。“我現(xiàn)在每一步,都是往更專業(yè)化去走。”團隊組建起來,精力的緊張得以釋放,錢又不夠了。護膚這個東西的確有點特殊。每個段視頻都需要有實物,不能僅僅講個段子了事。堅持日更的他,一期一款護膚品,少則一百塊,多則甚至成百上千。最難的時候,“實在沒辦法了,也管身邊的人借過錢。說白了,真的買不起了。”
辰一快堅持不住的時候,流量來了。那個名為“七個讓你變丑的小習慣”的短視頻,為他一夜之間帶來了一萬多名粉絲。他說,這東西是玄學,也不是玄學。“玄學”是幾乎每個短視頻從業(yè)者都會掛在嘴邊的“專業(yè)術語”。直播帶貨行業(yè)中,從不缺少與算法打“游擊戰(zhàn)”的從業(yè)者。往往一個BGM火了,人們就蜂擁而上。就在不久前,一個賣爆米花的老大爺火了,網(wǎng)紅們抱著一堆衣服,在他家門口排起長隊,等待一次次震天的響聲,完成變裝表演。
七個讓你變丑的小習慣
對于辰一而言,他說自己看不懂算法。“兩個人都跳同樣的舞,你要是說顏值都不差,但是可能就一個稍微笑了一下,或者很微妙地,無意做了個什么動作,就火了,這事沒法說。”不過,辰一的思路不太一樣,因為算法再怎么玄乎,也一定不會和觀眾的喜好“擰巴”著來,顯而易見,算法肯定會青睞那些在“播放量、頭五秒完播率、整體完播率、點贊、評論”等指標上表現(xiàn)卓越的短視頻。這樣一來,就算沒有算法在冥冥之中的“監(jiān)視”,任何一個短視頻的創(chuàng)作者也都會考慮這些“家常事”。比如一個視頻,頭5秒跌宕起伏一點,設置一個懸疑,封面標題吸引人一點,內(nèi)容再接地氣一點。
就這樣,辰一的粉絲數(shù)量漸漸積累起來,如今已經(jīng)有200萬之多。這也回應了運營姚智濤的理念:辰一將皮膚科醫(yī)生的形象滲透到自己的短視頻中,擁有了數(shù)量巨大且垂直度很高的粉絲,這樣一來,直播帶貨也就成了順其自然的事情。當然,對于辰一而言,這也解決了他整個團隊的運轉(zhuǎn)成本問題。
辰一堅持不愿意把自己稱為網(wǎng)紅。“我就是做科普的,我把內(nèi)容做好了,首先人家要聽得懂、聽得進去。第二個是人家覺得有用,就夠了。所以我不會太研究自己該怎么笑、怎么打扮。我覺得你要把事做到極致,認真做一件事,一直去鉆研它,肯定是有流量的。”辰一的短視頻理念非常直接:與其天天琢磨算法,不如花時間了解粉絲。“大部分人都會把短視頻這事兒總結為是玄學,然后結果是什么呢?如果做不起來,他很快就放棄了。”
辰一的快手賬戶名稱前面加了“藥匠人”三個字。我們可以感覺到,在直播帶貨的行業(yè)中,他是一個很不互聯(lián)網(wǎng)“工匠”,擁有對于這份職業(yè)的熱情。就在去年,辰一為自己的團隊購置了兩臺夢寐以求的儀器,“醫(yī)院里用的VISIA,還有德國CK皮膚多功能檢測儀等,都是在護膚這個行業(yè)里比較專業(yè)權威的儀器。比如說我們用一款水乳,它補水保濕力怎么樣?你通過配方其實能看到80%,但是差實錘!我們要通過這些儀器檢測出來,你皺紋去沒去?毛孔粗大減輕了多少?臉上的細菌少了多少?”作為護膚品的外行,我們并不能完全理解這件事情的價值,但辰一說起這件事情時,突然直起了身子,眼睛透露出興奮的光。
辰一快手主頁
訪談后記:直播帶貨的“新”與“舊”
質(zhì)化研究者難免會在訪談之前懷有對于研究對象的揣測。同樣難免的是,在訪談中,一部分揣測會被證明是“外行人”一廂情愿的想象。直播帶貨也不例外。在訪談的準備中,我們試圖理解“算法是如何改變一個行業(yè)”,帶給我們最大的啟發(fā)的,卻是這個行業(yè)的從業(yè)者是如何將平臺、算法這一系列“新”玩法,鑲嵌進自己的“舊”軌跡中。辰一對于“匠人”的執(zhí)著便是一個例證。
我們喜歡將直播帶貨稱為“粉絲經(jīng)濟”。這同樣也并不是一件“新”事。早在微博時代,“粉絲變現(xiàn)”就常常被人掛在嘴邊,對此,還有一個較不雅觀的翻譯:“割韭菜”。通過訪談,我們似乎感受到了另外一種邏輯:當肖檸檬將用戶稱為粉絲時,對應的與其說是基于感性的“崇拜”,不如說基于理性的信任,如同“姐妹一般”。快手電商帶貨的成功,不論是通過短視頻還是直播,很大程度上要依靠這種“界面化”的信任關系的建立。信任來如抽絲,消散卻很可能如山倒。
運營姚智濤則打破了我們的第三種預設:“新”平臺經(jīng)濟并未如我們想象一般顛覆“舊”的勞動邏輯。這個風口上的行業(yè),依然延續(xù)了電商經(jīng)濟既有的主要運作模式。同時,這也是一個需要極高時間投入的工作。在鐵血網(wǎng)的短視頻賬號幕后,一百余人在共同為它忙碌。辰一自己的創(chuàng)業(yè)團隊也有12位成員。當我們問起辰一過年期間的計劃時,他好像松了一口氣地說“一般過年都會休息幾天”,不過他很快又想起了什么:“其實這幾天,也要到一兩點睡,我要想想年后怎么做,包括怎么定績效,反正總有我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