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以90年代初期呼和浩特某工廠為背景,那年8月是小雷上初中之前的最后一個假期。在這個夏日里,孩童的生活很無聊,成年人的生活也很平淡,但總會給人一種莫名的緊張感。今年夏天,小雷要面對的是如何升入一所最好的高中,而父母那一代又要面對一個更嚴峻的問題,那就是企業改制,工人大量下崗。八月份結束,小雷家里的那朵曇花一現的花朵,神奇的盛開了,小雷和小雷的家人,還有鄰居們的朋友們,他們的人生,都在這一年的酷暑中,悄然的發生了變化。
這些巨大的工廠位于東北地區,白銀,呼和浩特,乃至整個國家。最終的盛極而衰,是80年代許多人兒時的回憶。那是他們經常會在夢境中重溫,也是他們父母心中最深處的傷痕。和《黑處有什么》相比,《八月》帶著一股淡淡的鄉愁,讓人產生了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里面有許多東西,都是我年輕時在家中擁有過的東西,例如一只雞鬧鐘,一盞旋鈕臺燈,一臺黑白電視機,事實上不僅僅是在工廠,在這些八零后的眼中,我們都是一個樣子。而這個故事,就是張大磊的一個幻想,將人們重新的拉回到了那段黯淡無光的歲月中。
那時候,我和小雷很像,我爸爸也很像小雷爸爸。成年人對自己的人生很滿意,而兒童對此感到厭倦。對父母而言,每天都要在家里和工作場所里騎車上下班,他們的人生其實是一段又一段的時間,一輛又一輛的單車,一臺又一臺的電扇,還有在假日里度過的悠閑時光。當他們年紀大了,可以站在大街上,享受著陽光,可以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孩子,取代自己的位置,和自己的孩子一起生活。
但正如八月份的時候,往往會有一場意料之外的雷雨,“下崗”一詞也如一場雷雨般來得那樣突如其來。正如他們早已耳熟能詳的各類“運動”,伴隨著“國家的呼吁”這個充滿著濃濃的榮譽意味的詞語,他們丟掉了工作,手里拿著一輛銹跡斑斑的單車,爸爸也未能幸免于這場浪潮的席卷,淪為了不計其數的下崗者之一。
這一點,我小時候是不會明白的,就好像電影里的小雷不會明白自己的爸爸為何要離家出走,不會明白那些叔叔為何會在離開之前唱歌,更不會明白這個郭大胖子為何會如此的囂張跋扈。事實上,我們的父母也不明白,他們怎么會因為一句話而失去工作。他們沒有任何過錯,只是在未來的浪潮中,被推到了暗礁上。
電影中,小雷在半夜醒來,發現自己的爸爸正對著虛空揮舞著拳頭,這就是當時的下崗員工,他們又氣又惱,又憋屈,又無處可訴,這個世界沒錯,他們也沒錯,可是他們的人生就這樣發生了變化。但在小雷看來,一切都是那么的可笑,那么的詭異,就像是一部無聲的電影,他的爸爸告訴他:“做人不能低頭。”可是,他的命運,讓他不得不從一個編輯,搖身一變,成為了一個打雜的,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群人在那里慶祝。
對于小雷而言,他的父母和其他人的變化,就如夏日午后的一場朦朧的夢境,既似現實,也似夢幻,過去的人和事情,似乎都是真的,似乎只是一次幻覺。我想,正是因為這樣,張大磊才會將這個畫面變成了一部以黑色為主色調的影片,讓它看起來既有一種記錄片的質感,也有一種夢幻的感覺,仿佛那是一首悠揚的琴曲,在他的耳邊回蕩著,讓人忍不住想要知道,那到底是曾經的事情,還是某個小孩的一場長久的幻境。
盡管影片在故事內容,剪輯,劇情發展上仍存在許多缺陷,但是其輕松,樸實,精妙的感情表現已經足夠令人贊嘆。電影的結尾,小雷抱著的不僅僅是遙遠的爸爸,更是抱著我們自己,抱著那些已經逝去的時光和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