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中國經濟周刊-經濟網
文 | 《中國經濟周刊》特約撰稿人 郭霽瑤
今年33歲的李文沒有想到,自己花費超過800萬的房子,最終沒有給孩子換來一張“牛小”入場券。
近日,北京市西城區多校劃片政策靴子落地。在這項新政中,2020年7月31日成為了一道分水嶺,在此之后購房的家庭不再對應登記入學劃片學校,全部以多校劃片方式在學區或相鄰學區內入學,“一套房鎖定一個片區”的擇校方式失效。一石激起千層浪,西城學區房再次被推上輿論的風口浪尖,“學區房涼了”“北京學區房變天了”等評論層出不窮。
此次新政影響最大的,莫過于西城最熱門的三個學區——德勝、月壇、金融街片區。“沒有坑校,小學都很好”,很多家長都認為,只要孩子沒有被調劑出片區,就有“兜底校”作為保障,然而結果是2020年7月31日以后購房的全部調劑到其他片區,出乎眾人預料。
去年年底,李文和丈夫在德勝片區購入了一套“老破小”。這棟不到60平的房子建于上世紀70年代,單價為每平米14萬,對口北京市育翔小學。在此之前,夫妻二人居住在朝陽。“對口的學校不太好。”李文說。
實際上,去年4月30日,西城區教育委員會就已發布《關于西城區2020年義務教育階段入學工作的實施意見》,宣布2020年7月31日后新購房屋或戶籍從本市其他區遷入西城區的家庭適齡兒童申請入小學時,將全部以多校劃片方式在學區或相鄰學區內入學。這一政策的頒布直接推動了西城學區房搶購的高潮,不少家長抓住3個月的窗口期緊急上車。據鏈家數據顯示,學區房政策發布后一周,西城區掛牌量和成交量均出現快速增長,掛牌量超過4月整月總量,成交量相當于4月成交量70%。從2020年5月數據來看,德勝門、金融街學區“搶購上車”的現象最為顯著,成交量分別環比增長 316%、134%,尤其是小戶型的交易量更加活躍。
李文并非不知道政策變動,但和其他“731”之后購買學區房的家長一樣,仍然決定“賭一把”。按照之前的例子,學位充足的時候仍然按照單校劃片的方式進行錄取,學位不足則根據填報志愿搖號。“按我的預想,房子只要在德勝片區,就算多校劃片,也得是在一個池子里搖號吧,就算進不了育翔小學,也有西師附小兜底。”然而李文沒想到的是,這次的政策變動使得“731”之后買房的家庭徹底無緣“牛小”。
在登陸西城區教育考試中心官網填報意向學校時,李文發現育翔小學、五路通小學、西師附小等學校都沒有學位,只能選擇相鄰的新街口學區和什剎海學區。“我當時都懵了。”據李文了解,供她選擇的都是家長口中的“渣小”。
記者從鏈家工作人員采訪得知,德勝學區房目前單價約為每平方米17萬,新街口學區則為10萬出頭。此次被調劑的德勝學區房住戶,尤其是7月31號之后購買的家庭,其損失不言而喻。
在和其他家長溝通過程中,李文了解到,和她一樣在去年7月31號之后買房的家庭,基本都被調劑到了相鄰片區。“800萬買了個盲盒”,對于去年年底這個購房決定,李文后悔不已。
“我們祖祖輩輩都住在這,為什么要去遠的地方上學?”
這次政策影響的人群,不僅僅是“731”之后購房的家庭,還包含一些“四老房”、“集體戶”。家住人定湖西里的陳阿婆一家五口,在德勝片區已居住了六十多年,孫女樂樂今年7歲,即將升入小學。今年新政實施后,樂樂也面臨著被調劑出區的困境。
這套150平的三居室建于2000年,是當時陳阿婆和老伴花了六萬購買的房改房,房屋產權歸屬老兩口,是典型的學區房中的“四老房”,即適齡兒童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持有的產權房。近年來,為了能上爺爺奶奶名下對應的好學校,很多家長選擇讓孩子用“四老房”辦理入學。按照政策規定,“四老房”屬于入學順位中的第三順位。“一直覺得‘四老房’肯定也是在片區內調劑,所以就沒把這唯一的房產過戶給孩子。”陳阿婆說。
然而今年,由于“牛小”學位緊張,大批“四老房”也被調劑到相鄰學區,陳阿婆一家就是其中之一。“難道就因為產權歸四老,孩子就要被分配到遠的地方上學么?”對于孫女將被調劑至別的片區,陳阿婆表示不解。在她看來,自己家祖祖輩輩都居住在這里,兒子從小也在德勝片區上學,孫女也沒有理由上不了學。“調劑的學校,最近的走路都要45分鐘”。陳阿婆和老伴的年齡都已過75,這次調劑意味著未來他們接送孫女上下學的負擔也將大大增加。
對于“四老房”,李文則有不同意見。“四老房住戶的子女已經享受了一次福利,為什么還可以作為孫子孫女的入學砝碼?這對我們老老實實買學區房的家庭公平么?”
“我只是暫時被套牢了”
“我的預產期在今年9月,這套學區房是我給寶寶人生的第一份禮物。”1990年出生的張筱月在今年年初得知自己懷孕之后,就與丈夫開始為購買學區房做準備。在此之前,張筱月一直認為擁有一套房子不是人生的必選項,加上父母也比較開明,所以婚后她與丈夫二人一直租住在豐臺一套58平的一居室。
“就感覺一夜之間,不再只是為了自己而活了。”成為準媽媽的那一刻,隨之而來的除了喜悅,便是將為人母的壓力,張筱月覺得自己這次真正地長大了。夫妻二人在買學區房上達成一致,開始研究政策資料、打聽各路消息,在確定自己吃透了政策后,最終于今年5月以886萬的價格買入了德勝學區的一套面積為49平方米的“老破小”。
現如今,這對月收入約六萬的年輕夫婦,背上了每月四萬的月供,壓力比以前大了很多。“731新政”實施后,一夜之間自己購買的學區房似乎變成了高價“盲盒”,張筱月成為了別人眼中的“接盤俠”。這些日子,同事總是會來詢問房子的情況,曾經關注的地產自媒體,也紛紛唱衰學區房。但張筱月堅信自己只是高位買入,暫時被“套牢了”。“我們提前五六年買房落戶,怎么都還是有點優勢的”。在她看來,房子的價格不是她最關心的,關鍵是能否發揮學區房的作用。“大不了就損失一點錢,但只要孩子能上牛小,那就是值得的。”
自就近入學政策頒布以來,住房就與教育捆綁在了一起。教育資源的不均衡使得家長紛紛扎堆搶購優質學區房,一些“老破小”也因此逆天改命,其市場價格遠遠超出了房子本身應有的居住價值。
今年4月30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開會議強調,要堅持房子是用來住的、不是用來炒的定位,增加保障性租賃住房和共有產權住房供給,防止以學區房等名義炒作房價。此后,北京、上海、深圳、成都等地區也紛紛出臺相應政策整治學區房亂象。
然而,學區房降溫,家長對孩子教育的焦慮卻不一定會減輕。
“我已經開始研究補習班怎么報了。”李文接受了孩子被調劑的事實,開始研究起各類教培機構的優劣之分。“學校差距太大了,到底應該怎么補呢?”她又陷入了新的困擾之中。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李文、陳阿婆、張筱月均為化名)
責編:姚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