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券時報記者 余世鵬
公募行業迎來第一位首席ESG（環境、社會、公司治理）官。
近日前海開源基金任命公司普通合伙人、投資部總監崔宸龍為首席ESG官。崔宸龍曾以優異的新能源投資業績獲2021年公募“雙料”冠軍。國內公募ESG投資歷史已有6年，相關基金產品規模超6400億元。但這些基金選股標準模糊，ESG成色不足，既持有新能源產業鏈，也青睞貴州茅臺(1743.040, 43.54, 2.56%)等白酒龍頭和中國電信(5.890, 0.05, 0.86%)等“中特估”大藍籌。
從當前公募ESG投資現狀來看，實際上，ESG理念和目前階段的投資之間存在著一個悖論：ESG是一種社會發展理念，但目前的投資卻以超額收益為重點，但ESG得分更高的公司很可能超額收益不佳。基金業亟待建立統一的評級標準，基金投資方可從中篩選出回報預期最高的ESG標的。
ESG基金布局逐漸增加
ESG是Environmental（環境）、Social（社會）和 Governance（公司治理）三個英文單詞的簡稱，是一種現代社會價值理念。在引入到金融投資領域后，逐漸成為一種投資理念。
根據證券時報記者梳理，以2017年3月華夏基金作為境內首家基金公司加入責任投資原則組織（PRI）算起，國內公募基金在ESG投資領域走過了6個年頭。6年來，公募的ESG投資布局涵蓋到了投研體系搭建、主題基金布局等方面。
比如，華夏基金2020年就建立了公司層面的ESG業務委員會，與投資委員會、風控委員會等平行，是國內最早設立公司層面ESG業務委員會的公募。前海開源基金目前也成立了ESG業務委員會，公司高管為委員會成員，ESG工作包括投資研究、產品研究、市場營銷、合規風控、企業文化、公益慈善等方面。在主動投資方面，前海開源基金表示將ESG投資理念融入價值投資框架，著重關注行業企業的綠色可持續發展戰略和實施情況，尤其是對于未來全社會能源轉型有積極助力的企業。
和體系搭建相對應，基金公司在ESG產品布局上逐漸增加。根據Wind統計，ESG公募基金大致分為帶有“ESG”字眼的純主題基金，以及環境保護、社會責任、公司治理等泛主題基金，截至目前，管理規模分別約為660億元、4647.54億元、688.43億元、426.47億元，合計規模超過6400億元。
但無論純主題或泛主題基金，除少部分以ESG命名的產品外，大部分是和新能源、碳中和、光伏、風電、清潔能源、美麗中國等賽道基金有關，其中不乏規模上百億元的產品。如東方新能源汽車主題、農銀匯理新能源主題、華夏能源革命等。據前海開源基金表示，成立于2015年6月的前海開源清潔能源混合是公募行業首只新能源基金，包括崔宸龍管理的前海開源公用事業股票、前海開源新經濟混合在內，三只基金2021年以來新能源板塊投資占比超50%，截至今年一季度末，三只基金規模超過320億元。
“中國引入ESG理念的時間相對較晚，但作為投資新概念卻是很成功的，帶來了很好的宣傳效果。投資回報自不必說，資管機構哪怕只是為了規模效應，也會給基金打上ESG標簽。”方德金控首席經濟學家夏春對證券時報記者表示。
選股標準很模糊
ESG成色不足
但從組合持倉和投資業績來看，ESG基金成色卻并不明顯，主要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一是集中押注單一賽道，投資回報不理想。比如，滬上某大型公募旗下一只ESG可持續成長基金成立于2021年年中，成立至今一直虧損，近1年和成立以來回報率分別為-20.61%和-39.38%。從持倉來看，該基金一直以來重倉的是新能源產業鏈個股，比如寧德時代(230.120, 0.12, 0.05%)。該基金在2021年三季度買入寧德時代。從走勢圖來看，寧德時代股價當時已即將達到高位，并于當年四季度步入下行通道，但該基金一直重倉寧德時代，到了今年一季度買成了第一大重倉股，此外重倉股還有比亞迪(264.000, 4.82, 1.86%)、美瑞新材(36.050, 0.88, 2.50%)等。
二是重倉股似乎和ESG沒直接關系。比如，華南某頭部公募一只ESG主題基金，長期以來重倉股是貴州茅臺、五糧液(177.220, 6.42, 3.76%)等白酒龍頭，特別是2022年至今貴州茅臺一直為第一大重倉股。以2023年一季度為例，重倉股中既有晶澳科技(37.890, 0.43, 1.15%)、陽光電源(114.430, -0.25, -0.22%)等新能源標的，也有貴州茅臺、瀘州老窖(226.680, 13.53, 6.35%)等白酒標的，還有中國電信和中國移動(94.340, 1.23, 1.32%)等“中特估”概念股。正是因為長期重倉白酒股，截至5月19日，該基金A份額近1年、近2年維度均為虧損，回報率分別為-19%和-42.45%。
很顯然，ESG基金投資的選股標準存在模糊化問題。博時基金指數與量化投資部基金經理唐屹兵對證券時報記者直言，從廣義上說，光伏、新能源車等基金屬于ESG投資范疇，但嚴格來說這些基金的ESG元素是較低的。富國基金對記者表示，從投資策略上看，我國ESG投資中的“G”維度超額收益會更加明顯，這和目前監管指引下公司治理信息披露更為完備、投資者關注度高、ESG底層設施構建更為重視本土化等因素有關。
某大型公募ESG業務相關人士對記者表示，國內ESG投資尚無統一標準，在基金合同范圍內，基金公司多以自身理解去進行ESG投資。如上述重倉白酒的ESG主題基金招募說明書顯示，其投資的ESG主題股票涵蓋金融、房地產、食品飲料、家電、批發零售、建筑、電力設備等一批行業，但相關基金并沒有披露持倉個股的ESG評級說明。
收益和社會效應
如何均衡？
ESG基金選股標準模糊化，表面上看與ESG評級缺乏統一標準有關，但本質原因在于ESG評級和當前階段的金融投資之間存在著一個悖論。
夏春對記者表示，從根本上講ESG首先是一種社會發展理念，核心內涵是單一主體的社會行為不應只考慮自身，而要兼顧員工、供應商、環境等各方面。理念本身值得鼓勵，如對ESG高分的公司給予一定政策支持和補貼，但進入到投資領域就出現分歧了。“最明顯的是，ESG得分更高的公司很可能投資收益并不高。即便在美國，煙草公司和一些消費、科技公司長期股價表現可觀，但ESG打分上是不高的。如沃爾瑪股票走勢很好，但該公司在員工薪酬機制等方面存在不少爭議，Facebook和Tesla也在ESG方面有爭議。”
上述大型公募ESG業務人士則認為，買新能源產業鏈標的的ESG基金，針對的是E（環境保護）策略，這基本沒爭議。而買白酒或大央企等標的的ESG基金，重點考慮的應該是組合的超額收益，“你會發現，有不少ESG主題基金的基準是滬深300等，如果不買貴州茅臺五糧液等標的，有可能跑不贏基準。”該人士說。
該公募ESG業務人士認為這是合理的。“畢竟超額收益才是投資重點。ESG評級在投資中主要起輔助作用，而不是把收益放在第二位去挑選ESG表現最好的公司。多數人認為ESG基金應該買ESG評級中的優等生，但在基金經理看來，只要ESG評級不是劣等生，哪怕評級剛及格也可以投。”他說。
但從全球ESG投資發展過程來看，這種情況應該是階段性的。上海交通大學上海高級金融學院學術副院長、可持續投資研究中心主任嚴弘對記者表示，全球ESG投資已從最初的概念層面進入到了實質性的、有細致分類的投資階段，且在投資策略和標的篩選等方面都有著明確規定。比如，標的篩選會采用絕對排除法或負面篩選法把化工、煤炭等高能耗公司剔除掉，另外還有精選ESG指標最高的投資標的的正面篩選等方法。
嚴弘認為，中國ESG投資近年來發展也比較快，但也面臨著一些共性問題，如要解決ESG指標的數據完整性和可比性問題，要加強投資者引導和教育，促進公司高管對ESG投資的了解和認知。此外，在上市公司等主體的數據披露方面還要解決數據準確性、兼容性等問題，以確保ESG投資不會被“漂綠”等現象誤導。漂綠現象，一般指公眾企業履行ESG責任時浮于表面，行動和承諾不一致。
已有公募在做
內部ESG評級
既然是發展階段性問題，就存在解決的可能性。
深圳某中小公募的基金經理對記者表示，目前國內缺乏統一的ESG評級標準，以至于不同的ESG基金有不同的投資標準和選股范圍。要解決上述悖論，首先要確定出統一評級標準，ESG基金投資在其中篩選回報預期最高的標的。
已有公募在行動。據上述公募ESG業務人士透露，萬得、晨星等數據供應商都在做國內公司的ESG評級，但評價結果之間并不一致。雖然大部分基金公司會參照這些外部評級，但某些具備條件的頭部公募已在進行內部ESG評級。以北方某大型公募為例，為改變外部過于籠統的ESG評級，該公司內部ESG評級選擇回到具體指標的原始數據中，根據中國公司的具體情況，給出更符合投資價值的評級。
比如快遞公司，外部ESG評級的評分不高，因為快遞公司會在運輸過程中產生碳排放。但該公募認為這個思路太粗糙了，沒考慮到不同運輸工具的原始碳排放數據。為此，該公募從中國物流公司采用的不同交通方式去測算具體的碳排放，發現某家龍頭公司通過相關減排技術，使得同一單位的碳排放低于世界平均水平。再比如地產公司，外部評級特別重視綠色建筑，考察建筑里的環保材料是否達標，但該公募認為，中國地產公司的建筑大多是外包的，開發商的核心決策是金融決策，ESG評級應往G（公司治理）傾斜而不是E（環境保護），這需要對地產公司的股權質押、財務可持續性、表外融資、潛在利益輸送等數據進行考察。
但上述公募ESG業務人士認為，這些行動最終還要落實到行業統一的投資標準上來。統一標準的出臺，需要從高層到基金公司的“自上而下”來推動才能早日實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