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謝蕓子 宋婉心
來源 | 36氪
讓互聯網大廠引以為傲的扁平化架構,推動著企業機器高效運轉,帶來了市場份額的急速擴張,副作用則是權力下放后,越來越多的大廠打工人,被困在了欲望的牢籠里。
在互聯網行業“混跡”了十余年,周揚2017年離開了以“快速輪崗制”著稱的搜索引擎公司。負責預算審批的他見慣了蠅營狗茍之事,“行業內幾百萬、幾千萬的貪腐”對周揚來說也不算什么大場面。
尤其是近幾年,隨著互聯網企業相繼進入業務調整期,“互聯網寒冬論”沸沸揚揚,降本增效成為聚焦點。大廠自曝的腐敗案件涉及人數之多、公開程度之高,較之以往,十分罕見。
據南方都市報《互聯網反腐反舞弊報告》,2021年,曝出舞弊案的互聯網公司共22家,涉及案例超過240起,同比增長153%;超過300名員工被開除或移送司法機關,較前一年翻倍。2022年,數字再次增長:涉案公司37家,受罰員工超400名。
36氪根據“南都數據新聞”發布的《互聯網反腐反舞弊調查報告》整理制圖
涉案金額之高也側面證實,財富向互聯網快速集中的過程中,對“權力變現”的渴望是如何讓人瘋狂的。
幾個典型的案例是,2020年,字節跳動餐飲專家的高某,三年間向兩家供應商索賄高達1024.7萬元;次年,前滴滴科技高級技術總監于某,也通過職務之便,在招標期間受賄797萬元。
2020至2022年,互聯網企業自曝的貪腐事件
36氪根據公開資料不完全統計
以周揚多年摸爬滾打的經驗來看,曝光出來的數百起案件足以讓外界瞠目結舌,但也只是整個生態的冰山一角。盡管大廠們否認群體性腐敗,互聯網行業卻已是積重難返。
年輕人被關進“欲望牢籠”
在互聯網行業,燒錢的內容業務向來是腐敗重災區,和影視產業掛鉤的視頻平臺尤甚。
2015年,前騰訊在線視頻部總經理劉春寧被捕,被指控操縱騰訊采購劇《自古英雄出少年》的評級,并從中受賄143萬元。2021年,前騰訊視頻制片人張萌因涉嫌受賄被帶走調查。
巧合的是,劉春寧和張萌被帶走時,都不到40歲。
張萌出事時,更是剛剛摸到平步青云的門檻。此前一兩年,他頻繁出入頒獎典禮,2020年第三屆初心榜頒獎典禮上,他手握“杰出平臺型制片人”獎杯回憶起自己的“初心”——“2002年剛踏進中戲的時候,就有一個非常明確的想法,這輩子就要干影視行業了。”
說完這話的第二年,張萌被帶走調查。
事發時,他已加入騰訊7年。這7年里長視頻平臺高速建立起話語權,張萌抓住了進入行業的最佳時機,也一路順暢地加官晉爵。欲望蒙心的后果是,上行通道戛然而止,他面對的只剩一堵冰冷的高墻。
2023年1月,在騰訊發布的反舞弊通報中,張萌的調查情況位居首位——“利用職務便利,為外部公司謀取利益,并收取外部公司好處費……判處有期徒刑三年。”
過去十幾年,互聯網企業蒙眼狂奔式的擴張,為灰色手段提供了足夠大的空間。
周揚向36氪感嘆,在行業擴張期,當互聯網企業將有限的資源全部投入到無限的發展中時,過程中的很多隱患被忽略了。“預算的絕對值越大,腐敗就越多。”
生活在一個擴張的時代,人都可能被很多力量推著走。張萌和劉春寧都是典型的例子。很幸運,他們的職業上升期恰逢影視行業的擴張時代;不幸的是,外部力量最終將他們吞噬。
擴張來得快,消失得也快。
當市場迅速飽和,互聯網剎閘進行降本增效時,曾經乘勢而起的“35歲中層”,成為最先被公司拋棄的對象。由此帶來的對未來的極大不確定性,讓越來越多中層萌生出“早撈一筆是一筆”的心態。
“今天我再忠心耿耿,也有可能哪一天被你踹了。”周揚說出了互聯網中生代的心聲,“這些年工資漲幅不大,房價、物價又在蹭蹭上漲。”
“原來是55歲貪腐,這幾年35歲成為明顯的‘警戒線’。”一位近檢查院人士在和36氪交流時表示,包括互聯網在內的眾多行業,貪腐年輕化的趨勢越來越明顯。
究其原因,一方面,互聯網的中堅力量集結了大量中青年;另一方面,行業短時間內掉頭向下的不確定性,正不斷重塑互聯網年輕人對金錢的態度。
如果說,以80后為代表的互聯網“老人”,對“吃拿卡要”往往表現得更隱蔽,周揚在創業后發現,“現在的年輕人完全不掩飾”,在要求“返點”“好處費”時表現得極為坦然和赤裸。
周揚和一些互聯網企業的合作項目動輒幾十萬、幾百萬,“但凡需要對方花錢,90后對接人會直接問,那你能給多少返點,不臉紅、很從容,似乎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有90后大廠運營人員告訴36氪,自己認識的同事,貪腐的原因是沉溺網絡博彩,欠下了大量的信用借貸。“只要博彩欠賬,賬單金額至少6位數起步。”
對于互聯網年輕一代在灰色地帶大膽游走這件事,制片人孟帆深有同感。
去年他拿著自己的短劇項目,四處尋求平臺合作。終于和某視頻平臺推進到擬定合同關頭,該平臺一名90后的運營人員伺機主動暗示:“給我些好處,我能給你一些合同之外的資源,比如首頁推廣位。”
孟帆的項目規模多在幾百萬元起,“一個小年輕”要求的“好處費”也達數萬元。但對于這樣的“開價”,他的第一想法竟是“可以接受”。
“只要有競標,就有油水,要想從人家(視頻平臺)那里拿項目的話,都得有點手段,要不然辦事都沒法辦。”孟帆感嘆。
前十年里互聯網大廠起高樓,把臺子搭得高大宏偉,年輕人趨之若鶩的盛景無需贅述。互聯網高臺上,扁平化、快速升遷、期權紅利等優越條件幫年輕人營造好了造富夢,但現實社會中的財富固化卻潑了他們一身冷水——上升通道依舊只屬于極少數人。
于是,在預期落差和動蕩環境的共同發酵下,年輕人一步步被關進欲望牢籠。
反腐困難重重
互聯網腐敗的“鍋”不能全都推給年輕人。
大廠憑借流量掌控及資本,迅速壟斷了資源與權力。話語權與供求關系的高度不平衡制造了尋租空間,以一種難以被察覺的獵物姿態,誘人陷入腐敗漩渦。
錢的流向引導著人們的欲望。前幾年大廠手拿鈔票爭搶進軍的直播賽道,便是很好的例證。
2020年時,直播帶貨競爭達到頂峰,在這個馬太效應極強的賽道,大大小小的商家都想擠進頭部主播直播間,但很顯然,坑位有限、成本極高。正是因此,不少商家打起了行賄平臺小二的主意。
一位頭部短視頻平臺內部人士告訴36氪,直播帶貨最火那陣,隔段時間就會收到公司反腐的郵件,公司一連開除了好幾個受賄的小二。
由于舉報過于頻繁,公司不得不主動展開內部自查。“重點審查的,是開銷較大但ROI不高的幾個帶貨行業,比如服飾和3C,都是2020年到2021年擴張最快的,也就查出了最多的受賄案件。”
作為“清水衙門”的技術人員,程序員李非然此前的職業生涯中,從未遇到貪腐事件,直到他跳槽到國內TOP2云計算廠商。
剛進入公司時,為了測試產品,李非然曾經手一個虛擬服務,本想借機與競標成功的供應商加強合作,但接下來故事的走向,超出他的預料。
推進項目的過程中,供應商一直推遲會議,工作對接也總是找借口搪塞。最夸張的是,這家供應商僅派遣過兩名在校生水平的技術人員來測試產品。
一切都讓李非然不解,“你不能說人家沒做服務,但是非常敷衍,最多完成了全部工作的2%。我后期看了報告,基本是杜撰的內容。”
多方打探后,背后勾當浮出水面。
“這個供應商和我的直屬VP有關聯,依靠‘裙帶關系’,這家公司得以競標成功,而雙方達成的交易,涉及金額高達850萬元。”李非然說道,“我們程序員吭哧吭哧敲代碼,一輩子也賺不到這么多錢。”
情緒很氣憤,但身體很誠實。李非然想到“鐵打的VP,流水的兵”,還是選擇了沉默。
他解釋,自己不舉報,一是因為沒有直接證據,二是為了不卷入到權力斗爭,也不想被扣上“把直屬領導送進監獄”的帽子。
腐敗深藏于水面之下,“舉報”自然是反腐最重要的切入口之一。
程欣是老一代采購人,她所在的互聯網公司算是“千團大戰”的勝利者。她告訴36氪,采購的貪腐被發現,90%都是因為內部分贓不均而相互舉報。
在她的介紹中,采購的貪腐大多有兩種行為:一為供應商的準入標準不統一、執行過程不透明;二則是在企業招標的過程中,采購人員有刻意的泄露數據的行為。這兩方面從數據上很難被發現,企業想要打擊采購的反腐,只能通過舉報的線索去回顧整個過程。
從監察程序來看,舉報是第一步,但舉報到立案調查之間,仍隔著道道鴻溝。真正能被調查的貪腐案件永遠只是冰山一角。
警校畢業后,朱喆去了一家互聯網小廠的監察部門工作。這家企業巔峰期共有3000名員工,配備了7名監察人員。他告訴36氪,部門每周都能接到員工舉報兩到三起,但被警察局立案的案件不超過10%。
“企業在發現員工貪腐后,會直接向法院提起‘刑事自訴’,在這一過程中,但凡證據存在一點瑕疵,法院都不予立案。一旦被駁回,就只能走周期更長的民事訴訟。”
朱喆說,“大部分內部舉報的內容很浮夸,說一個人受賄幾百萬,卻沒有任何證據,要么就是所謂的‘男盜女娼’,連權色交易都達不到的瑣事。”
理想情況下,相比內部舉報,供應商、競爭對手提供的信息可能更高效。至于現實中有沒有人愿意扮演正義檢舉的那一方,基于現有的行業生態,答案可能并不樂觀。
以頭部視頻平臺為例,大平臺聚集了行業九成的流量,產業鏈上缺乏話語權的小公司,只能給他們打工。加之行業整體供大于求,小團隊通過常規競爭手段來達到目標的門檻被無限拔高。
因此產生的一種行業現象是,不乏有從業者舉報或聲討資方及部分影視公司老板的案例,但基本沒人聲討互聯網平臺。
用制片人孟帆的話來說,就是“不敢,得罪平臺相當于把自己的路都堵死”“我們都是求著平臺去找項目”。
對于受賄的定義,也長期邊界模糊。孟帆觀察到,“企業監察部門、財務審計部門,對于員工小額的行受賄,一般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反腐過程像是一個漏斗,“舉報”到“立案”,九成的案件會被篩走,“立案”到“舉證”,又會有大比例的案件因舉證困難而得以逃脫。
互聯網“蛀蟲”現形記
2015年,老刑警嚴謹離開體制內,加入某互聯網大廠,“從0到1”構建起了監察部門的組織架構。
在嚴謹這一波專業人士加入前,互聯網的監察人員主要來自傳統行業的財務審計,或是法務崗位,不具備有效打擊貪腐的資源、刑偵知識與理論基礎。
擁有10年刑偵經驗的嚴謹,針對“舉證”這一環節的難點,形成了自己的方法論。
他向36氪舉例,現金流最大的項目組或是部門是篩查重點。“如果老板直接下達指令,某大區要率先實現盈利,監察的工作重點就會集中在這一大區。層層篩選后,從面到點,最終落到幾個人頭上。”
為了搜集嫌疑人員的證據,嚴謹會偽裝成供應商或是合作方的身份私下接觸,慢慢套話,收集證據。
在企業的敏感部門或是業務線,嚴謹也會安插一些值得托付的“線人”。一個人值不值得信賴、思路清不清晰、能否成為他的“線人”,“通過氣場就能感覺出來”。
鑒別有效證據、梳理關鍵的證據鏈條,是有公安或檢察院背景的工作人員不可替代的優勢,但由于不可抗力,這樣的“取證環節”正在變得越來越困難。
一家全球知名的互聯網大廠,2020年在打擊腐敗的過程中,利用了技術手段獲取了員工的IP地址,侵犯了個人隱私,在海外掀起軒然大波,成為知名的公關事件。
由此引發的連鎖效應是,部分互聯網大廠打擊貪腐的力度大大降低,同時也在自查以往的反貪過程中是否出現了違法現象。
36氪得到的消息是,這家互聯網大廠在國內的監察部門已經拆散,不再做刑事案件的打擊。
盡管互聯網反腐遭受波瀾,但從大環境看,籬笆實際上是越扎越緊。
據2021年3月1日起實施的刑法修正案,將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的最高刑,從原來的15年有期徒刑提高到無期徒刑。入罪門檻也發生了變化,自2022年5月15日起,非國家公職人員的入罪標準與受賄罪一致,統一規定為3萬元。
大大小小的貪腐員工見了不少,嚴謹也有過“不忍心”的情況。有人被抓后談及貪腐的原因,是“孩子上學著急買學區房、父母生病急需用錢”。
嚴謹認為,企業打擊貪腐是要講究“法理情”。如果員工真有困難,合乎情理的企業會盡可能去幫忙,勞苦功高的,出獄后也會得到相應的保障。
但人心是一個無底洞。“你不能要買別墅我也同情你,孩子也不是非要上重點學校。”
有人生活所迫,也有人占盡便宜。嚴謹曾遇到過“老鼠屎”一樣的貪污案例,“沒有上升到刑事責任,但卻耗費了極大心力。”
一家被業內冠以“極度節省”互聯網公司,出現了這樣一名中層:為了貪污加班補助,他要求團隊中的所有員工把加班補助都報滿,一個月能報31天,審批通過后,再要求下屬把所有錢都轉給自己。
甚至日常吃喝也不放過。這位中層喝咖啡會多帶走一杯,發票上寫著“業務招待”;去盒馬買自己吃的零食,發票上寫著“團建費用”;出差永遠要求五星級酒店,超標了就虛構出差人數。
以嚴謹的經驗看來,這種“貪腐”像是一種心理疾病,沒有太高技術門檻,只想著占盡企業便宜,“和一些人去公共衛生間偷紙沒有太大區別”。
“因為這位中層觸及了眾怒,公司沒有人愿意和他共事,幾乎每位舉報人都掌握他無數的‘罪證’,收集證據的過程十分瑣碎、繁雜。”嚴謹回憶道。
人性的拉鋸:“離職后,只有錢是真的”
尋租空間的大小,不完全取決于權力的大小,而在于所處位置與負罪感心態之間微妙的平衡。
采購在接觸供應商的一線工作,手中的權利,剛好足夠決定一家供應商的去留和賺錢多寡。這類存在一定管理灰度的崗位,往往最能體現人性的復雜。
早些年間,采購拿1%-2%的返點是行業默認的“正常收入”。但程欣目前所在的企業,給采購員工制定的紅線是200元,超過這個標準的伴手禮或是現金,兩個星期內沒有上報就是違規行為。
程欣從來不否認“十個采購九個貪”的說法,甚至就連她自己能夠成為主管也是“撿漏”一場反貪斗爭的結果。
如今身居高位,最讓自己擔心的是,員工私下收受賄賂,演變成一種風氣。
“如果哪個高層收受了2000萬的賄賂,大家不知道就算了。怕的是今天有人拿了500元、明天又有人又拿了2000元,逐漸形成‘鋪墊效應’。”
對于普通員工,腐敗造成的最大傷害是打破財富分配、社會地位與個人發展的相對公平。對于企業發展而言,貪腐則能蛀空公司,攸關存亡。
此前馬化騰談及騰訊的反腐,也曾表示,很多業務做不起來,并不是因為管理者問題,也不是業務方向問題,而是貪腐漏洞太大,業務被掏空了。
類似情況在互聯網大廠并不少見。朱喆所在的公司,幾個供應商曾用錢控制了業務線人員,時間一長,整條業務線都被零星員工利益捆綁,進而影響了整個地區的產品品質。
“尤其生鮮電商大面積推行前置倉的那些年,無論是租房、土建、設備采買安裝、出貨,都有貪腐滋生,一個職別最低的業務員,一年也能貪腐幾百萬元。”朱喆表示。
很大程度上,員工行為是企業管理的產物,工作環境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每個人的行事作風。在金錢面前,這一點被無限放大。
李非然告訴36氪,從同行員工的私下交流看,TOP2互聯網巨頭貪腐風格不盡相同,散發著濃烈的“掌舵人”自身風格。一個貪腐的比較張揚,大家一說這家企業貪腐,就能舉出好幾個案例;另一個則比較內斂,貪腐肯定有,但相對低調內斂,不會那么“人盡皆知”。
周揚回憶此前供職的搜索引擎公司,“老板對于員工的信任度比較低,當自己不被信任時,相應員工也不會考慮公司利益。加之公司輪崗很快,每個人都知道早晚會走,貪一筆也就更沒有心理負擔。這種逆人性的管理反而讓大家變成了壞人。”
貪腐究竟是不是能靠意志力克服的心魔?現實情況中,人的主觀能動性或許沒有想象中強大。
“企業打擊貪腐最重要的目的在于提醒員工不能‘因私廢公’。”嚴謹說道。
在嚴謹的觀點中,企業打擊貪腐最大的意義在于,在新業務快速擴張之余“打補丁”。盡可能地讓員工、尤其是年輕員工在正常的職業路徑上實現價值、規避人性中的惡。
但經驗告訴他,反貪的過程充滿糾結和取舍。只要有權力尋租的空間,貪腐就是“零次和無數次”的博弈,但如果“處處管制,企業只會變成一灘死水”。
“如果一個月工資就一萬多,給你1000萬的貪腐機會,干不干?”在各大廠有著數年工作經驗的周揚反問道。
周揚所在的前司,曾有員工誘導企業花費數百萬元,去購買一個完全不需要的服務,驅動力(3.110, -0.03, -0.96%)是為了拿下高達20%的提點回扣。
當發現身邊的同事每人都能撈幾十萬、甚至幾百萬的時候,他也曾陷入到極不平衡的情緒。“只要誘惑足夠大,‘理性人’都會動搖初心。”
“如果還在公司,并且薪資連年上漲,這種情緒還能得到緩解。但當你離開、甚至被裁掉,所有的認可成為過往,就會追悔莫及,因為只有錢才是真實的。”
這也許就是周揚給出的最后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