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日禮物安排了嗎？大號巴斯、草莓熊……正版泰迪水晶燈，音樂一響，氛圍值拉滿！”“咱家的衣服都是原廠原單，看中了就趕緊下單哦！”“都是正品，支持驗貨！”“姐妹們，只要兩折就能輕輕松松拿下！3，2，1，上鏈接！”直播間里帶貨主播們在賣力吆喝，看著“打骨折”的商品，你心動了嗎？
且慢！有坑！
近年來，網紅經濟新業態漸趨成熟，直播帶貨日漸興起。今年3月發布的《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22年12月，我國電商直播用戶規模為5.15億，占網民整體的48.2%。不少售假團伙盯上了這一“商機”，紛紛入場直播帶貨，以次充好、以假亂真，有的甚至打通了制假售假上下游產業鏈，不僅損害了消費者的合法權益，也給商標權利人造成了巨大損失。
面對直播間售假的違法犯罪行為，上海市靜安區檢察院第一時間利劍出鞘，辦理了一批類型新穎、疑難復雜的案件，其中就有假冒迪士尼玩偶案。
01 網紅主播在直播帶貨時被抓
玲娜貝兒作為上海迪士尼發布的一款卡通形象，一經推出就火爆全網，商品一上架即售空。原價200余元的玲娜貝兒玩偶，被一度炒到2000元至3000元。
玲娜貝兒的火爆，引起了不法分子的覬覦。某短視頻平臺網紅朱某，自稱有著17年銷售毛絨玩具的經驗，憑借著帥氣外表和高情商，直播賣貨做得風生水起，積累了20余萬粉絲。他和妻子在直播間低價銷售迪士尼高人氣玩偶及周邊產品，還一度沖上平臺“可愛榜”第一名。
“這是真的玲娜貝兒嗎？”2022年2月的一個周末，靜安區檢察院的一名工作人員閑暇之余在短視頻平臺瀏覽自己喜歡的玲娜貝兒的相關視頻，偶然發現在朱某的直播間里，玲娜貝兒玩偶竟然只需要40余元就可以“秒殺”，這不禁讓她心生疑問。
只要幾十元就可以買到市價幾百元的玩偶，她意識到這可能是假貨，可這些便宜貨又是從哪里來的呢？出于職業敏感，她將線索告知了該院知識產權檢察辦案團隊。
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知識產權檢察辦案團隊將銷假線索移送至公安機關進行立案監督。與此同時，市民劉先生在朱某的直播間購買了一款迪士尼玩偶，收到貨后懷疑是假貨，于2022年3月1日到派出所報案。
警方立案后經多次調查取證，于2022年8月10日赴外省收網，在朱某直播帶貨時當場將其抓獲，10名涉案人員被一網打盡。警方搗毀了3處售假窩點，查獲800余件帶有“DISNEY”文字商標的玩偶及周邊產品。經鑒定，這些玩偶及周邊產品均為假冒注冊商標的商品。
據朱某交代，為了掙錢，他售賣的大都是假貨，沒有獲取官方授權，進貨商提供的全英文授權書也是假的。當網上有顧客詢問商品是否是正品時，他就教員工用“玩偶很可愛”等話術回避問題。“在賣星黛露、玲娜貝兒等玩偶時，老板也回避它們的名字，稱呼它們為兔子、狐貍等。”朱某手下的一名員工說。
售假團伙到案后，該院持續跟進，依法提前介入，主動與公安機關會商，引導警方查清扣押商品的商標附著情況，固定犯罪證據。
02 3款“無標”迪士尼玩偶如何定性
審查起訴階段，檢察官審閱證據材料后，發現在公安機關查扣的30款迪士尼商品中，有27款產品上印有“DISNEY”文字商標，經鑒定均為假冒注冊商標的商品，還有3款玩偶并無“DISNEY”文字標識，公安機關在查扣清單上載明“無標”，因此未將其定為商標侵權產品。
27款帶標產品確定了，剩下的3款“無標”產品如何定性？
檢察官直奔扣押現場，仔細比對了“無標”產品和正品的區別，發現這3款玩偶的足底處均縫制了米奇頭像圖案。憑借敏銳的辦案直覺和豐富的辦案經驗，承辦檢察官大膽猜測：米奇頭像作為迪士尼的標志性形象，是否可能是權利人注冊的圖形商標？檢察官向權利人核實并補充調取商標注冊證，確定了米奇頭像確系權利人所有的圖形商標，由此成功追加3款侵權商標的產品。
在以往的假冒注冊商標刑事案件中，只有“DISNEY”文字標識得到了關注，而這一次，正是檢察官的大膽猜測、小心求證，開創了米奇頭像圖形商標保護的先例。
上述30款扣押商品已全部查清，在核實已銷售侵權產品的金額過程中，犯罪嫌疑人朱某辯稱直播間銷售的商品中有部分正品，并提供了供貨商的公司名稱。這簡單的一句話，引起了檢察官的注意。檢察官立刻對所有電子證據進行審查，發現了朱某提供的供貨商的線索，于是緊急展開核實。權利人承認授權這家公司制造、銷售16類迪士尼形象的玩具，該公司也承認曾將上述授權轉授給朱某，并出具了與朱某之間的銷售單據。
經過仔細核對，檢察官發現在查扣的迪士尼玩偶中，除了一部分草莓熊和小飛象是有授權的正品，其他都是假貨，最終減扣了3萬余元的正品金額。“就算是3萬元，也要罪責刑相適應，我們該減還是要減，不放縱犯罪，但也絕不冤枉他一絲一毫。”承辦檢察官武晶說。
經審計，2021年4月至2022年8月，朱某直播間售假金額共計300余萬元，被扣押商品的貨值金額為3萬余元。
檢察官認為，朱某等人明知是假冒注冊商標的商品仍予以銷售，應當以銷售假冒注冊商標的商品罪追究其刑事責任。在檢察官的釋法說理下，朱某及手下工作人員均自愿認罪認罰，且朱某及妻子楊某退賠了違法所得30萬元。
為將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落實落細，檢察官區分了朱某等6名主從犯，并根據其犯罪情節和地位、作用，提出了差異化量刑建議，確保罪責刑相適應。另外4人因工作時間較短、犯罪作用較小、情節較輕，檢察機關對他們依法作出相對不起訴處理。
2022年12月15日，靜安區檢察院依法以涉嫌銷售假冒注冊商標的商品罪對朱某等6人提起公訴。今年2月15日，靜安區法院判處朱某有期徒刑一年十個月，并處罰金80萬元；在此前一個月，即1月13日，其余5人已被法院判處有期徒刑一年至一年八個月，均適用緩刑，各并處罰金4萬元至15萬元。
收到起訴書后，權利人特意打電話給承辦檢察官：“迪士尼米奇頭像圖案作為圖形商標在知識產權刑事案件中受到保護，這是第一次，更全面保護了我們的知識產權。檢察官，謝謝你們！”結案后，3月17日，權利人代表給承辦檢察官送來了一封誠摯的感謝信，贊揚檢察官“在辦案過程中表現出來的專業能力，嚴謹細致、扎實高效的工作風格和敬業態度”。
03 制造侵權產品的上家被挖出
朱某作為短視頻平臺網紅，是制假銷假產業鏈的下游。只有對侵犯知識產權行為全鏈條打擊，才能更好地保護權利人的利益。朱某到案后，警方順藤摸瓜找到制造該侵權產品的上家——一家玩偶加工廠，并在2022年8月15日將以張某為首的4名犯罪嫌疑人緝拿歸案，當場查獲各類假冒“DISNEY”注冊商標的玩偶2000余只。經審查，張某等4人的非法經營數額從186萬余元至240萬余元不等。
張某等人到案后，部分犯罪嫌疑人對自己的犯罪行為遮遮掩掩。檢察官通過翻閱電子證據、調取網店交易數據、查閱多人聊天記錄等方式，讓證據開口說話，并以此認定其主觀明知和客觀參與行為。最終，部分犯罪嫌疑人自愿認罪認罰。
由于這家玩偶加工廠是家族企業，犯罪嫌疑人的經營情況互有交叉，導致犯罪金額的認定極其繁雜。檢察官通過相應的進貨單、聊天記錄，對他們參與犯罪的時間、利潤分成等進行了綜合分析，準確界分了每個人在犯罪行為中所起的作用、涉及的金額，做到不枉不縱。
審查過程中，檢察官發現在張某的企業中，除張某等4人外，另有兩人長期參與實施犯罪，其非法經營數額已經達到追訴標準。于是，檢察機關向公安機關制發了《補充移送起訴通知書》，對上述兩人予以追訴。
此外，該院還發現，給朱某供貨的另一上家，同樣生產、銷售假冒迪士尼品牌的各類玩偶，涉嫌假冒注冊商標罪，遂及時將線索移送至公安機關進行立案監督。
2022年12月28日，靜安區檢察院以涉嫌假冒注冊商標罪對張某等4人提起公訴，目前案件仍在審理中。
04 直播售假套路多
伴隨著電子商務的迅猛發展，直播帶貨已經成為消費者線上購物的重要渠道。與此同時，假冒偽劣商品頻現，一些直播間正淪為售假“重災區”。
近年來，靜安區檢察院已辦理多起直播間銷售假冒注冊商標的商品案，經分析發現，案件呈現出短視頻平臺高發、服裝品牌集聚的特征。其中，在已辦理的直播間售假案件中，超八成案件發生在短視頻平臺，其次是電商平臺；被侵權品牌集中在服裝行業。
檢察官介紹說，帶貨主播知假售假，大多練就了一番相似的話術：他們先是面對直播鏡頭展示并講解商品特征，用一連串的夸贊和超低價格吸引用戶；有些主播一邊現場試穿衣服一邊不斷強調直播間內銷售的是外貿尾單，款式與品牌實體店一致，且有任何質量問題都可以7天無理由退貨，以此來打消用戶的顧慮，引誘用戶下單；面對用戶關于真假貨的詢問，他們會說商品是折扣倉里的折扣款，支持驗貨，或者岔開話題說這些商品質量都很好，通過這些托詞避開糾紛，規避責任。
用戶基于對主播的信任和對優惠價格的心動，紛紛下單購買，殊不知掉進了主播設計的假貨陷阱。為此，該院不僅嚴厲打擊直播間售假行為，還深挖相關線索、順藤摸瓜，溯源打擊制假者，實現對知識產權的全鏈條保護。
“直播間售假往往并非一人所為，一鋤頭下去挖出一串，那一串上可能是負責商品發貨、平臺直播、客服、記賬、刷單等工作的員工。這些人往往法律意識淡薄，為了蠅頭小利，明知老板售假依然幫忙，殊不知其行為可能構成犯罪。”該院第七檢察部主任王偉偉說，檢察機關對于這類人員貫徹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依法予以懲處。
王偉偉舉例介紹：王某銷售假冒某運動品牌的商品案中，王某伙同多人在某電商平臺開設十余家線上店鋪，通過直播帶貨等方式對外銷售，檢察官在辦案中發現，王某雇傭的員工吳某、林某也參與實施銷售假冒注冊商標的商品，且涉案金額已達到構罪標準，遂向公安機關制發《補充移送起訴通知書》。1月10日、3月10日，吳某、林某分別因犯銷售假冒注冊商標的商品罪被判處刑罰。該案中，檢察機關不僅依法能動履職，積極追訴防漏，同時也根據犯罪嫌疑人參與犯罪程度區分主從犯，提出了差異化量刑建議，最終被法院全部采納。
王偉偉表示：“治理直播間售假只是檢察工作的一部分，從上下游全鏈條打擊制假售假、全方位強化知識產權保護是我們一直以來努力的方向。”
“保護知識產權就是保護創新，我們一定會不遺余力辦好每一個涉知識產權案件，助力上海營造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一流營商環境。”靜安區檢察院副檢察長孫琳說道。(檢察日報 蘇雙麗 喬等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