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土以居，佳山川以游，二者嘗不能兼，唯大理得之。
——王士性（明）
云南與東南亞國家接壤，因而大理自古以來便是不同文化碰撞和交匯的門戶。19世紀時，英國和法國相繼殖民緬甸和印度支那，進而向云南滲透，探險家、植物學家、傳教士等“洋人”紛杳而至，在大理留下了他們的足跡。
天主堂和基督堂，最初的傳教士
沿著大理古城最繁華的人民路向著洱海門的方向東行，與新民路相遇后右轉(zhuǎn)，將喧囂的街景拋在身后，一座充滿白族特色的天主教堂正安靜地佇立在小巷深處。
據(jù)史料記載，清光緒元年（1874年），法國傳教士在大理購得一處房產(chǎn)，將其改為教堂，后在1925年的大地震中倒塌。彼時，主持教務的葉美章主教決定在原址基礎上進行重建，聘請當?shù)鼐诎鬃逅聫R建筑的能工巧匠主持施工，歷時三年，最終修建起一座充滿民族色彩、極具美感和宗教功能性的天主教堂。
整個建筑將廳堂、門樓和鐘樓連為一體。門樓是白族傳統(tǒng)民居的“三滴水”樣式，重檐歇山頂，飾以雕刻和彩繪，繁復而精致。門窗部分保留了西方教堂的哥特式造型，頗有巧思地將鐘樓設計在教堂頂層，借以增加建筑的整體高度。整個設計將高聳的哥特式風格與白族傳統(tǒng)寺廟常用的曲線大飛檐相結合，中西合璧，獨樹一幟。
慵懶的春日午后，天主堂內(nèi)空無一人。圣母像低垂著眉眼，憐憫地看著人世間。藍色的屋頂與赭紅色的木柱和桌椅相映襯，艷麗而質(zhì)樸，墻上掛著以圣經(jīng)內(nèi)容為主題的畫作和木刻，那背后或許藏著許多不為人所知的往事。
除了天主堂，距離“洋人街”不遠處的新民路上還有一座大理最早的基督教堂，由英國基督教內(nèi)地會傳教士經(jīng)緬甸傳入，距今已有114年的歷史，被列為中國百年教堂之一。
英國牧師喬治·克拉克和瑞士籍的妻子芬尼·克拉克是最早抵達大理的西方傳教士。他們在此居住了兩年，教白族人識字、辦寄宿學校，卻只招來三個學生，發(fā)展了七、八個信徒。嚴重的水土不服和辛勞的生活擊潰了芬妮的身體，她于產(chǎn)后兩個月辭世。喬治在蒼山買下一小塊坡地，建成芬妮的長眠之所，并為懷中啼哭的嬰兒取名薩繆爾·大理·克拉克，以紀念這段艱辛的歲月。
在克拉克夫婦之后，西方傳教士們前赴后繼地來到這里。經(jīng)過數(shù)十年的經(jīng)營，大理成為云南、乃至西南最重要的教區(qū)之一。傳教士們九死一生地進入瀾滄江和怒江大峽谷深處，在偏遠的村寨部落里修建起教堂，傳播信仰，有的甚至埋骨當?shù)兀俨辉x去。
這一切直至新中國成立，傳教士們被遣送出境。
如今，當稀稀落落的游客流連于造型精美的教堂前，少有人會想起那段被歲月淹沒的歷史，以及留下短暫足跡的異邦旅客。
彌撒結束后的天主教堂庭院
在大理教堂廣場上神父帶領的節(jié)日游行
大理不再是嬉皮士的烏托邦，床單廠裝滿詩和遠方
探險家和傳教士帶著滿腔遺憾離開云南，也帶走了關于“秘境”的種種回憶。幾十年后，留著長發(fā)的嬉皮士背包客們從尼泊爾的加德滿都流浪到了大理古城。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大理古城里出現(xiàn)了一條“洋人街”。外國背包客們聚集于此，過著張揚而隨性的簡單生活，他們坐在路邊喝酒、抽大麻，彈著吉他唱歌吟詩，跟路過的陌生人打招呼、擁抱，不去計劃將來，只活在當下。這些外國背包客們有的將大理當作中轉(zhuǎn)站，有的卻停下腳步開起來了餐廳、酒吧和洗衣店。他們教會當?shù)厝巳绾沃谱鞯氐赖目Х群团_，中西文化的交匯，以及白族人的包容，讓大理一度成為嬉皮士心目中的圣地。
“雨綿綿的下過古城，人民路有我的好心情……”痛仰樂隊用這首輕快的《再見杰克》向“在路上的”凱魯亞克致敬，越來越多的作家、詩人和畫家，如葉永清、周云蓬、肖泉，也帶著對“好心情”的向往遷到大理定居。這些中國的“嬉皮士”逃離北上廣緊迫的社會節(jié)奏、霧霾的天氣和工業(yè)文明的生活方式，避世于古城內(nèi)深幽的小巷，享受著蒼山下洱海旁的寧靜和自由。流浪的背包客們在人民路上的餐館和酒吧打工，或者擺攤出售明信片和手作小物件以換取路費，心底渴望著更遠的遠方。
2013年似乎是一個分界點。在此之后，隨著旅游業(yè)的發(fā)展，越來越多的游客涌入大理。物價和房租上漲，生活成本上升，人民路出現(xiàn)了城管，正變得與其他古城街道一樣千篇一律。烏托邦不再，嬉皮士們逃離大理，藝術家和創(chuàng)作者們則紛紛搬進了床單廠藝術區(qū)。
被廢置許久的九十年代舊工廠獲得新生，也為日益商業(yè)化的古城尋得一條出路。幾十家工作室、畫廊、咖啡館聚集于此，包括樂天陶社，經(jīng)營獨立出版的“雜字”和倍受文藝青年青睞的“海豚阿德”書店。大理不再是烏托邦，志同道合的創(chuàng)作者們卻在這里形成了各自的圈子和“興趣共同體”，他們舉辦各種展覽和創(chuàng)意集市，自娛自樂的同時，也讓游客們得以一窺藝術家的工作狀態(tài)。
離開的離開，留下的留下。對于那些困鎖于城市生活、趁著短暫假期前來買醉的普通人而言，大理仍然是”詩和遠方“。
從五華樓到武廟，從天主堂到床單產(chǎn)，這座西南六朝古都在歲月的長河里幾經(jīng)沉浮。下次造訪大理，不妨沿著這條路線一探究竟，了解了這幾座建筑背后的故事，也就讀懂了古城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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