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jīng)記者:丁舟洋 許戀戀 每經(jīng)編輯:董興生
錄制進行到凌晨一點,所有人都疲憊不堪,最后一個上場的Norah結束了她的表演。一向不怎么說重話的李誕,給出了一個犀利的點評:“Norah,我們知道你很優(yōu)秀,也知道你在上海生活得很好,但我每次聽你的脫口秀,都有一種很強的壓迫感。”
氣氛有些凝滯,Norah的表情尷尬。來不及反駁,她有些茫然地走下臺。工作人員安慰了一句:“沒事沒事,晉級了就好。”Norah的眼淚突然抑制不住地落下來。
七分鐘的表演里,她有這樣幾句話——“我是個上海人,我可能是現(xiàn)場唯一的上海演員。”“我白天是一家快消公司的總監(jiān),晚上講脫口秀。”“我平常會講中文、英文、日文的脫口秀。”這種精英人設,應該就是李誕所說的壓迫感來源。
節(jié)目播出后,圍繞她的“壓迫感”,話題持續(xù)發(fā)酵、爭議不斷。而看過她線下演出的觀眾,又會得出截然相反的評價。一時間,鼓勵和辱罵潮水一般涌入Norah的微博,在爭議中,Norah以她意料之外的方式出圈了。
最近,在上海笑果公司,Norah接受了《每日經(jīng)濟新聞》記者的采訪,此時她已經(jīng)能坦然面對爭議。“最主要的是發(fā)現(xiàn)愛你的人更多。”她也說,自己可能是第一個以個人爭議出圈的脫口秀演員,“最希望以后自己的段子能出圈”。
鐘情搞笑的不高冷學霸
第一次見到Norah,是笑果文化上海開新店現(xiàn)場,那天的暖場秀,除了李誕、龐博、楊笠、Rock等脫口秀熟面孔,只有Norah算是“生”面孔。但和大屏幕里不同,生活中的她,隨和得像是身邊的小姐姐,娃娃臉,身材嬌小,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很難想象她進入“總監(jiān)”角色時是什么樣子。
生活中的Norah 圖片來源:笑果文化供圖
Norah擁有一份亮眼的履歷。她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從大名鼎鼎的上外附中,到復旦大學、杜克大學,她一路名校、成績優(yōu)異。與“學霸”的高冷人設不同的是,Norah對“搞笑”這件事情有獨鐘。
“中學起,我就是班里的開心果,我會故意模仿臺灣女生說話。”Norah對每經(jīng)記者回憶。“我跟朋友們在一起,是一個不太喜歡冷場的人,我組的局一定是氣氛熱烈的。所以朋友們知道我去當脫口秀演員,都不覺得意外。”
三年半前,對脫口秀和開放麥一無所知的Norah去看了一場演出。那場演出有一個外國演員,他講了一個(對中國人)充滿刻板成見的段子。
演出畢,演員走過來對Norah說:“你不要介意啊,我不是針對你,這只是一種藝術形式,我其實是很愛中國的。”借著酒勁兒,Norah沒有就此罷休,而是一氣呵成地懟了過去,這種不是表演的真實表達效果強烈,引起周圍人喝彩鼓掌。那個外國演員意外挖掘了脫口秀“潛力股”,向她拋出橄欖枝:“你要不要來講我們的開放麥?”于是,Norah踏進了脫口秀。
父母最初的不理解在情理之中。“他們覺得這好像是娛樂圈,我們送你去讀書,你出來反而做這個?”另一方面,一部分觀眾對Norah也有成見。有的觀眾過來跟Norah說:“這個行業(yè)就應該是那樣的人,怎么你能做?”
“我為什么就不能做?更何況這是我的熱情所在。”越是夾在兩種成見之間,Norah越想去打破。“我覺得正是因為脫口秀圈子里需要各種各樣的聲音,所以我還是要留下。我就是想讓別人知道這種不一樣的聲音還存在著,先不論說得好不好,存在本身的意義就足以讓我堅持下去。”
脫口秀 “非常非常不掙錢”
Norah曾經(jīng)模仿父親的口吻:“夢夢(Norah本名楊夢琦),沒有老板喜歡員工還有另一份工作。” 這是父親給她說的話,但再忙,Norah都沒有辭掉自己在快消公司的工作。
原因很現(xiàn)實,因為脫口秀在中國仍是一個新興和小眾的市場。“做脫口秀演員帶來的收入,在我收入中占比是偏少的。脫口秀真的不掙錢,完全不掙錢,你可以把它想象成和差旅費差不多的水平,就是非常非常不掙錢。”Norah連說了三個“不掙錢”。
其實脫口秀演員大部分都是兼職的,全職比例非常少,這一點李誕也多次表達過。很多脫口秀演員,早期生活都非常艱辛,能夠堅持下去,純粹出于熱愛。在脫口秀領域,走在最前面的是笑果文化,公司簽約的全職藝人,也是一邊做編劇或運營,一邊做脫口秀演員,比如程璐、王建國等。
舞臺上的Norah 圖片來源:笑果文化供圖
Norah說,有些剛畢業(yè)的大學生想做脫口秀演員,會問她建議,她都不會建議一開始就做全職。“你得保證一份基本的收入,保證即便這個月沒多少演出,至少不會餓死,我覺得這是很重要的。”
隨著《今晚80后脫口秀》《吐槽大會》《脫口秀大會》等節(jié)目的播出,脫口秀在中國市場上得以被認識,但脫口秀在中國的長成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對脫口秀的職業(yè)規(guī)劃,Norah也在摸索。“一旦有比較明確的脫口秀職業(yè)規(guī)劃,我可能就會立刻考慮全職,但目前這個行業(yè)的成長路徑還是太單一了。像李誕這樣的藝人,他的路徑是沒有可復制性的。從個人到行業(yè),大家都在摸索,這個行業(yè)還在初期,還不足以讓那么多人看清明確的職業(yè)規(guī)劃。”
“更希望自己段子火”
生活中的Norah有點二次元,她喜歡追番,喜歡看日本搞笑綜藝,甚至洗澡的時候都會看。如果不是和脫口秀結緣,Norah會繼續(xù)自己四平八穩(wěn)的人生,一路精英下去。
但李誕的點評,讓她伴著爭議迅速火出了圈。即便有人不喜歡她的表演風格,也會承認她的臺風很穩(wěn),表演經(jīng)驗豐富。這樣的經(jīng)驗是多年磨礪的結果,曾經(jīng)最忙的時候,她白天工作,晚上講線下,一晚上講3場,每天都會堅持。
在登上《脫口秀大會》之前,Norah的舞臺在線下。線下的互動性強,演員的自我把控程度大,Norah對這種形式駕馭純熟,并沒有炫耀自我給觀眾帶來的不適。
而綜藝節(jié)目通過屏幕,把線下脫口秀的能見度量級放大數(shù)倍。加之為了制造節(jié)目沖突的工業(yè)制造流程注入,人物標簽效果被強化。這種形式能讓脫口秀和脫口秀演員快速“出名”,但這種“出名”往往伴隨著爭議,甚至是“罵名”。
“作為評委之一,這個圈子的領頭人之一,他做出非常走心又意外的評價,說實話對我打擊挺大。”聽到李誕的那番話,Norah心情忐忑,陷入自我懷疑。“我問身邊人,你們是不是也這樣感覺?之前那么多人說喜歡我的演出,是不是都是騙我的?”
“后來,我去分析李誕這段話,分析自己線下、線上演出的區(qū)別。一兩周后,我消化了。第一場的確是一種自我介紹的表演形式,梗又不是很密。”Norah反思。
而她剛消化了李誕的點評,更洶涌的大眾評價來了。“如何看待李誕對脫口秀演員Norah說的:‘做喜劇不要讓人太有壓迫感’?”成為知乎上最熱點的話題帖之一。有段時間,Norah打開知乎前都要先深吸三口氣。
后來,Norah在網(wǎng)上傳了一段她在線下的表演視頻作為回應。“準備好了嗎,我要開始壓迫你們了。”開場白一出,全場爆笑。“我覺得特逗,就得是這樣的回應,才能奠定你未來的路。”Norah的朋友,脫口秀演員劉旸說。
Norah對此事的反思 圖片來源:Norah微博
在《脫口秀大會》中,女性的表達異軍突起,前有思文“留下了獨立的淚水”,“和老公就是上下鋪兄弟”的段子出圈,這一季,在表演中諷刺社會對女性刻板成見的楊笠也脫穎而出。
有人會說,女脫口秀演員就知道講女性的一些事情。但Norah認為,恰恰因為女性在生活中會遭遇種種隱形的偏見和困擾,才會把這些話題拿出來講。“就是因為之前聊得太少了,現(xiàn)在女脫口秀演員們說一說,才會被覺得反常。其實現(xiàn)在這個討論熱度,我覺得還遠遠不夠,就應該被更多的討論,只有討論、爭議,才有反思、進步和解決的空間。”
將愛好做到極致,Norah會繼續(xù)講下去。即便未來她還可能面對爭議,但幽默的世界里多一個有思考的女性脫口秀演員,其存在本身就是意義。坦然面對爭議的Norah也向記者說出了她的小心愿:希望下一次,自己的段子能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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