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atish Bhatia,ClAIre Cain Miller,Josh Katz
紐約時報
? 安多 (編譯) | 文化縱橫新媒體
? 迦然 (審校) | 文化縱橫新媒體
【導讀】教育的內卷化競爭,正成為一種全球景觀,而家庭資本的差異,尤其加劇這種競爭趨勢。近期,美國“平權法案”裁決引發熱議,美國媒體道出一個公開的秘密:中產家庭的孩子只能陪跑,美國最好的大學被富豪子女“承包”,并且讓“平權法案”變成有利于富人的工具。
本文分析8所常春藤聯盟大學以及斯坦福大學、杜克大學、麻省理工學院和芝加哥大學等重點大學的招生數據,發現不到1%的美國大學生就讀于這12所精英大學——占有12%財富的500強企業首席執行官和四分之一的美國參議員曾在那里就讀。這些大學不僅提供獲得權力和影響力的途徑,甚至可能改變美國決策層。研究發現,面對考試成績相同的學生,這些大學會優先考慮校友的子女和被招募進來的運動員,并給予私立學校的孩子更高的非學業評分。這一招生政策,讓精英大學成為財富和機會永遠代代相傳的一個重要推力。
與此同時,大量來自中上階層家庭的孩子被這些精英大學擋在門外,他們被錄取的可能性低于最富或最窮的學生。于是,家庭收入中等的孩子就讀精英大學變得越來越困難。該研究指出,如果精英大學取消對名門望族、運動員和私立學校學生的偏好,那么前1%的孩子在班中所占的比例,將從16%下降到10%。但這不是短期內能實現的目標。
本文為文化縱橫新媒體原創編譯“美國之變的想象與真實”系列之九,編譯自《紐約時報》2023年7月24日,原題為《夠富,本身就是錄取資格——基于精英大學招生數據的研究》(Study of Elite College Admissions Data Suggests Being Very Rich Is Its Own Qualification)。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供諸君參考辨析。
夠富,本身就是錄取資格
——基于精英大學招生數據的研究
長期以來,精英大學被最富有家庭的孩子占據:在常春藤聯盟名校,六分之一的學生父母就是社會財富最頂層的那1%。
(本文發表截圖)
一項新的重磅研究表明,這些孩子能就讀頂尖大學,并不是因為平均成績更好,或選了更難的課程。他們往往擁有較高的SAT分數和精心打磨的簡歷,申請比率也較高——即便如此,他們所占的比例仍然過高。在SAT或ACT成績相同的申請者中,來自頂層1%家庭的孩子被錄取的幾率,比普通申請者高出34%,而來自頂層0.1%家庭的孩子被錄取的幾率,是普通申請者的兩倍多。
哈佛大學一群研究不平等問題的經濟學家組成一個名為“機會洞察”的研究團隊,首次對家境富裕與大學錄取資格的關系,作了量化研究。
這項分析基于1999年至2015年幾乎所有美國大學生的大學錄取率和父母所得稅的聯邦記錄,以及2001年至2015年的標準化考試成績。它重點關注8所常春藤聯盟大學,以及斯坦福大學、杜克大學、麻省理工學院和芝加哥大學。它還增加一個非常特別的新數據集:在以上12所大學中,至少3所大學的詳細的、匿名的內部招生評估,覆蓋50萬申請者。
新的數據顯示,面對考試成績相同的學生,大學會優先考慮校友的子女和被招募進來的運動員,并給予私立學校的孩子更高的非學術性評分。其結果是,美國的精英大學使財富和機會永遠代代相傳。
哈佛大學教育學院的經濟學家蘇珊·戴納爾斯基(Susan Dynarski)從這項研究中得出結論:常春藤盟校沒有低收入家庭的學生,因為它不想要低收入學生。
研究顯示,實際上,這些政策相當于對頂層 1% 群體的孩子采取“平權法案”(Affirmative action),這些孩子的父母年收入超過 61.1萬美元。在美國最高法院裁定基于種族的平權法案違憲后,大學被迫重新考慮其招生程序。
“機會洞察”團隊的負責人拉杰·切蒂(Raj Chetty)追問:美國這些精英的私立大學會不會從高收入、有影響力的家庭里挑選孩子,并引導他們在下一代中保持領先地位?美國人能否通過改變錄取對象,來使美國社會中處于領導地位的人更加多樣化?
其中幾所大學的代表表示,收入多元化是當務之急,自2015年研究數據采集截止以來,他們已經采取重大措施,招收低收入家庭的第一代學生。其措施包括對家庭收入低于一定數額的學生免除學費;在經濟援助中,只提供助學金,不提供貸款;積極招收弱勢高中的學生。
普林斯頓大學校長克里斯托弗·艾斯格魯伯 (Christopher L. Eisgruber) 認為,人才存在于美國收入分配的各個領域,普林斯頓大學為增加社會經濟多樣性所做的努力而感到自豪,但需要做得更多。
▍利于富人的平權法案
在關于美國平權法案的一致意見中,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大法官尼爾·戈薩奇(Neil Gorsuch)談到了偏袒校友和捐助者子女的做法,這也是一個新案件的主題。他認為,雖然這些人表面上支持種族中立,但其偏好無疑對白人和富有的申請者最有利。
研究發現,種族差異并不是導致結果的原因。例如,如果只看某個種族的申請者,來自最高收入家庭的申請者仍具有優勢。然而,收入最高的 1% 人口,絕大多數是白人。分析人士提出,在不采用平權法案的情況下,階層多樣化是實現種族多樣性的一種方式。
新的數據顯示,美國西北大學、紐約大學和圣母大學等其他精英私立大學的富裕家庭子女,也同樣占據過大比例。公立名牌大學更公平。在德克薩斯大學奧斯汀分校和弗吉尼亞大學等學校,高收入家庭的申請者被錄取的可能性,并不高于分數相當的低收入家庭的申請者。
不到1%的美國大學生就讀于這12所精英大學。但這一群體在美國社會中發揮著巨大的作用:占有12%財富的500強企業首席執行官和四分之一的美國參議員曾在那里就讀。收入最高的0.1%的人中,有13%也是如此。研究人員表示,這些大學提供了獲得權力和影響力的途徑,而學生的多元化,有可能改變美國的決策層。
研究人員把那些被列入候補名單并被錄取的學生,與那些沒有被列入候補名單而進入另一所大學的學生,作了比較。他們發現,就讀常春藤大學而不是排名前九的公立名牌學校,并不能顯著增加畢業生的平均收入。然而,它確實將學生收入前1%的預測概率,從12%提高到19%。
對收入以外的結果,影響甚至更大——它使學生進入頂尖研究生院的機會,增加了近一倍,也使學生在國家新聞媒體、研究型醫院等知名機構工作的機會,增加了兩倍。
戴納爾斯基教授認為,擁有代表權很重要,常春藤盟校的影響極大:政治精英、經濟精英、知識精英都出自這些學校。
▍缺失的中產群體
研究發現,富人的申請優勢因大學而異:在達特茅斯,前0.1%學生入學的可能性,是考試成績相同的普通申請者的五倍,而在麻省理工學院,他們入學的可能性并不高。(不過,來自高收入家庭的孩子往往有更高的標準化考試成績,更有可能接受私人輔導,該研究可能低估了他們的入學優勢)
以上是SAT成績在1500分或以上的學生的收入分布。平均而言,富裕的孩子表現更好。
但精英大學的學生分布更加不均勻,尤其是來自最富有家庭的學生。
最大的優勢在于來自最富有的1%家庭的學生:他們占精英大學學生的六分之一。
與得分在1300分及以上的學生相比,差距甚至更大。
來自中上階層家庭的孩子——包括那些就讀于高收入社區的公立高中的孩子——申請量巨大。但就個人而言,考試成績相同的情況下,他們被錄取的可能性、低于最富有或最貧困的學生。一位常春藤盟校招生主任就表示,生源分布非常不平衡,有很多獲得助學金的孩子和很多不需要的孩子,中間的孩子不見了。
▍最富有的學生如何受益
顯而易見的是,大學招收了更多富有的學生,但這是不是因為更多的申請來自富人,并不清楚。這項新研究表明,這就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因:三分之一的入學率差異,是因為中產階級學生申請或被錄取的可能性較低。但更重要的因素是,這些大學更有可能錄取最富有的申請者。
(一)傳承錄取(Legacy admissions)
對于1%的人來說,最大的競爭優勢是招生單位對傳承的偏好。該研究首次以如此規模的證據表明,代際傳承的申請者總體上比普通申請者更符合要求。與其他方面相當的申請者相比,傳承仍具有優勢。
當高收入家庭的申請者申請父母就讀的大學時,他們被錄取的機率比其他條件相當的申請者高得多。不過在其他排名前十的大學,他們被錄取的可能性并不高。
(二)運動員
排名前1%的被錄取學生中,有八分之一是被招募來的運動員。對于底層60%的人來說,這個數字是二十分之一。這主要是因為富裕家庭的孩子更有可能參加體育運動,尤其是某些大學的高端運動,比如賽艇和擊劍。該研究估計,運動員的錄取率是條件相同的非運動員的4倍。
巴斯特多教授認為;人們普遍存在誤解,認為這是關于籃球、足球和低收入家庭孩子進入名牌大學的問題,但招生負責人知道,運動員往往更富有,所以這是雙贏的。
(三)非學術評分
第三個因素是,精英大學通常會根據申請人的學業成績和更主觀的非學術表現(如課外活動、志愿服務和人格特質)來打分。在考試成績相同的情況下,前1%的學生并沒有獲得更高的學業成績。但他們的非學術評分明顯更高。
在一所提供招生數據的大學中,來自前0.1%的學生在非學術評分上獲得高分的可能性,是中產階級學生的1.5倍。在其他提供數據的大學中,也發現了類似情況。
最可能的原因是,招生委員會給來自私立的非宗教高中的學生打出更高分數。他們被高收入社區公立學校錄取的可能性是同類學生(當SAT成績、種族、性別和父母收入相同時)的2倍。主要原因是私立高中輔導員和老師的推薦。
康奈爾大學的前招生主任小約翰·摩根內利 (John Morganelli Jr.)指出:家長們喋喋不休地說,一個孩子之所以能被錄取,是因為他是管弦樂隊的首席,還跑過田徑場,但他們從來不說出真實情況,事實上,輔導員的推薦作用甚大。私立學校輔導員的推薦信,是出了名的華麗,輔導員還會就某些學生的情況,給招生人員打電話。他進而指出,沒有人代表中低收入學生打電話,大多數公立學校輔導員甚至不知道這些電話的存在。
▍無資助錄取(need-blind admissions)的終結?
研究表明,如果精英大學取消對名門望族、運動員和私立學校學生的偏好,那么前1%的孩子在班級中所占的比例,將從16%下降到10%。而在收入方面,代際傳承的學生、運動員和私立學校的學生,在大學畢業后的表現并不好。
某所精英大學的招生主任表示:“改變”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例如,如果許多大學的體育項目幾乎完全由高收入家庭的孩子參與,那么從不同收入階層選擇運動員,顯然不可行。至于代際傳承問題,其實來自這些富裕家庭的學生往往資質很高,而且錄取他們,對學校和校友保持牢固的聯系來說,非常重要。要終止這種招生偏好,并不容易,學校必須考慮校友們的反應。
不過,一些大學已經在實行他們所謂的“需求肯定型招生”(need-affirmative admissions),目的是從低收入群體中選拔更多的學生。
常春藤盟校及其同行最近做出重大努力,招收更多低收入學生并補貼學費。現在,有幾所學校對收入低于一定水平的家庭完全免費——斯坦福大學和普林斯頓大學為10萬美元,哈佛大學為8.5萬美元,布朗大學為 6 萬美元。
在普林斯頓大學,現在有五分之一的學生來自低收入家庭,四分之一的學生獲得全額資助。在哈佛大學,今年秋季入學的新生中有四分之一來自收入低于8.5萬美元的家庭,他們不需要支付任何費用。大多數新生將獲得一定數額的資助。達特茅斯學院剛剛籌集5億美元來擴大資助。
公立名牌大學的招生方式有所不同,在某種程度上,富裕學生的最終獲益較少。加州大學禁止優先考慮代際傳承或捐贈者,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則不考慮推薦信。招生工作者在考慮申請學生的情況時,會關注他們在高中時是否打工養家,并將其視為“成熟、決心和洞察力的證明”。
麻省理工學院招生主任斯圖爾特·施米爾 (Stuart Schmill)認為,麻省理工學院在精英私立學校中脫穎而出,就是因為它幾乎不偏向富有的學生,一直都有不偏向代際傳承申請者的傳統。它確實招募運動員,但他們不會受到任何優待,也沒有專屬的招生流程。他認為:最重要的是,人才是平等分配的,但機會不是平等分配的,大學有責任理清人才和特權之間的區別。
本文為文化縱橫新媒體原創編譯“美國之變的想象與真實”系列之九,編譯自《紐約時報》2023年7月24日,原題為《夠富,本身就是錄取資格——基于精英大學招生數據的研究》 (Study of Elite College Admissions Data Suggests Being Very Rich Is Its Own Qualification)。 歡迎個人分享,媒體轉載請聯系本公眾號。